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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阳还想问:这样的治法跟四年前的张瑞强有什么区别?

但清音是他欣赏的小辈,又当着这么多人面,他不好拆她台,只能以眼神暗示她别冲动之下乱说话,先冷静冷静再说。

医生不是圣人,有时候也会受外界情绪的影响,他担心是牛家人的态度和牛秀秀的哭泣,让清音自乱阵脚,年轻医生或多或少都会受点影响,但千万别冲动做决定。

“陈老师,我觉得牛秀秀的脉象里,胎脉滑数,尺脉躁动不安,俗称离经之脉,似乎是即将滑胎的表现,确实应该安胎保胎,但她有个特点,腰酸腹痛已经四天,出血量却极少,这说明胎脉尚有挽救余地。”

“薛主任查体发现的胎心微弱,或许不是即将流产的表现,而是母体不足,胎脉天生弱势。”因为她发现牛秀秀本人就长得非常瘦弱,说话总有种中气不足的感觉,不像是这个年代的体力工人。

牛家大致情况很清楚,一家子都是造纸厂工人,也不是坐办公室的,不至于这么“弱不经风”。

就拿秦嫂子那年的情况对比,同样是习惯性流产多次,秦嫂子无论身体素质,还是气息、声音、神色都比牛秀秀要强很多。

一直竖着耳朵的牛大娘闻言,立马接嘴道:“我家秀秀确实是从小体弱,三天两头感冒出虚汗,上三十斤的东西都拿不动。”

清音看向陈阳,陈阳不得不点头,怎么看来,胎心弱跟母体身体素质有关系,并不一定就是胎脉弱。

“况且,我记得我父亲曾经说过,中医看病,凭脉不凭症。”这其实是上辈子的爷爷说的,好的中医多数时候看病都要看脉象,而不是症状,因为症状有真有假,有虚有实,病人转述的时候也有偏差,不同的医生接收到的信息也不一样,但脉象不会作假,比症状和病人的嘴都可靠。

“你的意思是,病人的脉象里,有瘀?”

清音点头,陈阳赶紧跑到检查室,一把捉住牛秀秀的手腕,闭着眼睛,仿佛老僧入定一般慢慢地,细细地品起来。

陈阳擅长的是舌诊,这大家都知道,他跟清音结缘就是十年前诊错脉,没有诊出元老爷子的浮脉,当时清音替他圆了回来,结果十年后的今天,他刚才差点又忽略了牛秀秀的瘀脉!

三分钟后,陈阳臊得面红耳赤,冲着清音深深地鞠了一躬:“惭愧惭愧,原来受环境影响的医生是我,不是你。”

清音刚才貌似被牛秀秀的哭声影响,其实并没有,她在踱步,她脑海里的思考却并未停止,甚至比平时运转更快,更高效!所以她压根不可能被病人牵着鼻子走,在那么嘈杂的环境下依然没漏诊一丝一毫!

“况且,根据病史来判断,我早该想到的,她连续流产这么多次,体内肯定是有瘀才对。”

“再者,古人常说,中医治病不能简单的见血止血,见咳止咳,这跟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有什么区别?咱们这些老东西倒是犯了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的错误啊。”

围观众人啥也听不懂,就听懂一句“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寻思莫非牛秀秀这次还得“头痛医脚”不成?

清音直接看向牛大娘:“你闺女这一胎,我有90%的把握能保住。”

牛大娘也不傻,她看连陈阳薛梅那样的老大夫都要听清音的,心里也有点摇摆,要不是试试呢?

可要是没保住,那伤身不说,小两口的婚姻也要没戏了。要知道秀秀只是造纸厂普通工人,这两年效益不好,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而女婿却是玻璃厂的,如今正是大刀阔斧搞建设的年代,他们奖金都比造纸厂工资高……

老太太摇摆不定。

“妈,让我试试吧,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再流一次。”牛秀秀扶着丈夫的手,慢慢从检查室里出来,目光坚定地说。

清音看向她丈夫,“你的意见呢?”

“请清大夫试试吧,成不成用都不怪你。”

牛大娘见此,人家小两口都主动说要试,她拦在中间反倒成恶人了,干脆一咬牙,“成,那就用吧,能不能保住就看菩萨会不会显灵吧。”

清音也就不再耽搁,用补血行血的基本方四物汤打底,再加大量的安胎药,例如桑寄生、杜仲、续断、阿胶、艾叶和砂仁,做到安胎为主,活血为辅,这方子就错不了。

白雪梅亲自抓药,亲自帮忙煎煮,很快将汤药端过来,给牛秀秀喂下去。

众人一看,这保胎也不是一下就能保住的,自己是来看病的,咋变成看热闹呢?老大娘们赶紧回家做饭,工人们该干嘛干嘛,人群很快散去。

清音也挺累的,与常识做对抗,高强度思考其实是一件很费体力的事,“大娘你们今晚就住在医院,别回去了,夜里要是有什么情况就去叫我。”

“这药吃了,会有什么情况?”

“应该出血量会增多,最好多准备两条月经带和换洗内.裤。”

“啊?流血还会增多?”牛大娘脚下一个酿跄,“那还是保不住?”

清音无奈,“保不保得住要看脉象,而不是症状,不出血不一定是好事,出血也不一定是坏事。”

她这几年经手的女病人多了,发现有些自打怀上就流血的或许还能有惊无险保到生,但有的不痛不痒不流血的,说没就没了……秦嫂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还是那句话,凭脉不凭症,病人不懂情有可原,但医生,绝不能被症状牵着鼻子走。

牛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又看向主心骨牛大娘:“娘,这咋整?”

“咋整,就待着呗!老大媳妇儿回家给你妹子找换洗衣物来,老二去买点吃的,老三回家给我拿一床被褥来,我就在医院守着,其他人该干嘛干嘛,都别在这儿杵着。”

清音见她把工作都分好了,也就不继续留下,先回家吃饭,半夜要真被人叫醒,那可就睡不成了,趁着现在能补一点是一点。

可话虽这么说,回到家里她也睡不着,牛秀秀的情况,确实有点“冒天下之大不韪”,她虽然对自己诊脉的功夫自信,但第一次在保胎病人身上用活血药,心里还是有点悬。

“怎么,睡不着?”九点多,顾妈妈进屋给鱼鱼拿明天穿的衣服,听见清音翻身,小声问。

“嗯,睡不着。”

“你们的事我都听说了,音音很果断,也勇敢,你就一直这么果断这么勇敢下去吧,不要怕。”顾妈妈坐到床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被子。

“妈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胆大妄为?”

“年轻嘛,现在不勇敢,难道要等七老八十才勇敢?”

清音笑了笑,这倒是,年轻时候有容错的机会,大胆尝试也有人托底,即使失败了别人也会给你一个“年轻气盛胆大妄为”的借口顺坡下驴,可七老八十呢?别人只会骂你是老糊涂,甚至一次错就能毁掉一辈子积攒的名声。

“我也不懂看病,但我知道,你这是做好事,无论成与不成,自在人心。”

今天那么多人看着,回来跟顾妈妈说,没有一个骂清音胆大妄为的都夸她果断有胆识,都说不愧是清老爷子的嫡亲传人,曾经的清老爷子看病就以胆大心细著称。

“你的努力,大家看在眼里,不要太有思想包袱。”

清音翻个身,面朝着顾妈妈,笑了笑,她发现顾妈妈真的很有生活智慧,她不爱讲大道理,但她总是能在年轻人迷茫的时候给大家指一条明路。

“对了,睡不着我就给你讲讲八卦吧。”

顾妈妈一面帮鱼鱼叠衣服,扯线头,一面说起杏花胡同的新鲜事,“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柳家好像被要债的盯上了,说以前柳志强活着的时候,跟人赊欠了好几百块钱的药,现在闹上门来。”

“什么药?”

“柳家人含糊其辞,但我听人说是补肾的药,研磨成粉,前头几年我就老闻到他们屋里有股药粉味儿。”

清音想了想,很快明白,这些“纯中草药配方”的“补肾秘方”,大概就是他肝硬化的元凶吧。首先这些东西挂羊头卖狗肉,里头到底有些什么成分或许连制药的人都弄不清楚;再加上柳志强的利欲熏心,急不可耐,为了早日“恢复雄风”,肯定会加倍的服用,时间长了肝功能就被他弄坏了,加上本身就有肝病,心思又重,不恶化才怪。

“也是他咎由自取。”

“是啊,柳家现在也是没办法,人家拿着他写的欠条,说柳家人要是不还钱,就把他们房子拆了,把他们家里所有能卖钱的东西拿走……”结果呢,为了还钱,老两口舔着脸找到秦嫂子他们,问他们还愿不愿意收养小海花,愿意的话只需要给三百块钱。

“本来他们狮子大开口要一千块呢,反正他们不着急,还天天虐待孩子,不给吃不给喝,像小保姆似的干活,街道办姚大姐去了几趟都拿他们一家子混蛋没办法。谁知道啊,遇到比他们更混蛋的,人家可不讲道理,家里东西说拿就拿,都不带打招呼的。”

“偏偏那伙人一个比一个长得凶神恶煞,老两口害怕得屁都不敢放一个。”

清音抿了抿嘴角,对付无赖,还是顾安有办法。

“那领养手续办没?别以后又扯皮。”

“办了,你秦嫂子直接去监狱里找柳红梅办的,柳红梅倒是做了回人,听说海花在家受的磋磨,好生哭了一场,还央求你秦嫂子好好待她,好好供她读书,读大学,以后千万别跟她一样走错路。”说着,顾妈妈抹了抹眼睛,红梅好好一个大学生,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柳家那两个老东西害的。

清音已经很久没听说柳红梅的消息了,原书中的红梅大姐可是她非常钦佩的一个女性角色,弄到现在这一步,“不知道她有没有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父母害的。”

“听你秦嫂子的意思,是意识到了,说老两口去看她不见,还说永远不会原谅他们,她在里头改造得好,还嘱咐你秦嫂子给海涛带话,好好学习,好好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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