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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别多想,不是西医的淋病,而是中医淋病。”西医说的淋病是感染引起的性传播疾病,但中医的淋病则是以小便淋漓为主要表现的一类疾病,“根据病因可分为气淋、血淋、膏淋、石淋和劳淋【1】,您的情况很明显是属于气淋。”

前面的基本能听懂,但后面的分类这里,张泰勤听着像天书,苦笑道:“终究是隔行如隔山,清医生的意思是,我这个病还是自己气出来的吗?”

“简单来说可以这么认为。”张泰勤因为那年收到女儿的死讯后就一直郁郁寡欢,时常悲伤,所以上次把脉的时候她问有没有什么心事没问错,这就是他最大的心事,肝气郁结,气机不通,膀胱和肾气化不利,小便也就不能畅快解出。

同时,这种悲伤和郁闷在看见大片水域的时候,又会急性发作,造成他自觉的心悸、胸闷、胸痛,但真正进行检查又什么毛病都查不出来,这就是他的自觉症状。

“我会给您开个调理方子,但主要还是靠您自己,你要是能想得开,就是不吃药也能好。”

张泰勤点点头,“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我作为一名父亲,每每想到她小小年纪被我连累下乡,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最后还葬身坝塘,一想到那个画面我就……唉……”

“我爱人是湘南那边的,去世早,女儿基本是我一人拉扯大,但我一个大男人,工作又忙,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她从小跟着我受苦,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养成怯懦、内向的性格,我真对不起她。”他痛苦地抓了两把头发,声音略带哽咽。

清音自己也是当妈的,完全能理解他的心情,这种愧疚和悲伤,会伴随他一辈子。

不过,如果是她的话,她一定不会让事情这么不明不白的,她一定会回到孩子遇事的地方,把来龙去脉搞清楚,把曾经欺负过孩子的人千刀万剐,哪怕这对减轻她的痛苦并无益处,但她一定会这么做。

“这样吧,张领导,如果您觉得这个坎实在过不去的话,为什么不亲自去一趟她出事的地方,去了解她那几年的经历,去看看在您不在的地方,她是多么坚强,多么勇敢呢?”

谁知张泰勤却摇头,“我去过了,就是因为看了她经历过的苦难,我这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触景伤情,愈发愧疚。

好嘛,那清音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给他开个疏肝理气的方子,小柴胡汤加减即可。

一直到离开医院,姜院长还是没搞明白什么恐水症和淋病,但清音今天挺累的,有种身体被掏空的感觉,她也不想多说话,就闷闷的坐着。

孩子之于父母,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是希望?是寄托?还是什么,她想不出来,她只知道,这个世界上,谁也不许伤害她的鱼鱼,否则她会跟人拼命。

*

几天后,张泰勤又亲自来了趟医院,服药一个星期后,他小便淋漓的毛病好了很多,解小便明显变通畅。因为小便好解,不用再起夜,他睡眠也好了不少,精气神看起来比前两次都好。

至于他内心真正恐惧的东西,清音没办法药到病除,但至少能解决生理上的不适,也是好的。“这样吧,接下来几天您要是继续来复诊,我不在的话,您直接去书钢卫生室找我,那边我要是不在的话,有人会上家里叫我。”

让她亲自上门为张泰勤诊治,清音还真不想,因为这本身就不是什么要命的危急重症,都说医不上门,她也有自己的尊严。

再说了,她可不想被那位王秘书以为她想抱大腿。

下班后,清音顺路又去师范学院那边,给唐湘玲看看,这段时间她也好得差不多了,清音就把西药针水给停了,改为针灸治疗。

病是好了一些,但心理的创伤,依然是肉眼可见,清音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劝,心说她跟张泰勤的情况倒是有点相似,要是在国外的话,可以参加互助小组,大家聊聊彼此类似的经历,互相鼓励一下,也是好事。

几次话到嘴边,要不要他们见面聊聊,或许会好点,可一想到王秘书防备自己的模样,她又把话头憋回去。

她倒是好意,万一人家以为她是想借机攫取什么呢?别自找麻烦。

就这么纠结几次之后,清音彻底打消念头。天气越来越热,家里的铺盖也该收拾换洗了,鱼鱼那边也该教她自己洗澡了。

自从去年开始学会自己洗贴身的小衣服和小裤裤之后,她倒是养成了每次洗澡之后自己洗的习惯,可洗澡这件事,她还没学会,每一次都把水洒(玩)得到处都是,要是大人不催,她一个澡能洗两个小时,用顾妈妈的话说“就是洗三头猪都洗白了”。

加上她手短,没技巧,后背自己也搓不到,这种时候还是得老母亲上手。

好在现在是夏天,随便打开花洒冲个凉也没啥,天天洗的话也不会容易有汗卷卷,可以后冬天就不方便了,还是得尽快学会自己洗澡才行。

祖孙三人正在淋浴房里说着话,门忽然开了,苍狼“呜呜”两声,鱼鱼赶紧用浴巾将自己裹起来,“爸爸回来啦!”

婆媳俩对视一眼,哟,还知道害羞了,好事儿。

“音音看你的书去,我来教她,小孩就像小狗,多教几次就会了。”

“我不是小狗,奶奶乱说,哼!”

“你还不是小狗,冰糖都能自己洗澡,你能吗?你比小狗还不如呢。”

“冰糖真的能自己洗澡?奶奶你别欺负小孩喔。”

清音于是来到客厅,没看见顾安,转眼一找,他正坐在屋檐下的丝瓜藤下,“怎么回来也不吱一声。”

顾安没说话,也没动,清音也没放心上,拿本书去檐下准备坐着看,可看他还是雕塑似的坐着,脸色也有点黑,“到底怎么了?”

顾安转头,眼睛猩红,看着她,动了动嘴唇,“你们不用等我。”

然后又出去了。

清音觉得这人今天有点怪,平时虽然也有心事,但不像今天……哦不,准确来说,他有心事不是今天,已经有段时间了,这几个月他就不怎么对劲,天天在家里守着鱼鱼,鱼鱼上下学都是他接送的,平时清音上下班他没事也要送一下。

当时她还笑他,自己是成年人了,这么段路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

而顾妈妈每次出门买菜,他都会让苍狼跟着去。

好像,这家里的每一个人都会有危险似的。

没一会儿,鱼鱼终于洗好,跳着跑回自己屋里,自己穿好衣服,一会儿又跑出去没影儿了。

清音摇头,这家里怕是有刺,父女俩都待不住,一天就知道往外头跑。

“诶,安子呢?刚不是回来啦?”顾妈妈把澡房收拾干净出来。

“说是有事出去了,让咱们不用等他。”

“这家伙,都多大年纪的人了,怎么还一点也不稳重,他们这一批孩子,除了小曼,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对了,清慧慧的事你听说没?”

清音摇头,自从搬家后,也不经常遇见秦嫂子,连吃瓜都吃不上新鲜的。

“哎呀,这可真是……她又要结婚了,林素芬被她气得住院了都!”

上次秦嫂子还说,她找了个宛宛类卿的带仨娃鳏夫刘志强,林素芬不同意,母女俩经常在家吵架,谁能想到她真是铁了心要嫁人,前两天悄悄跟人领了结婚证,说是下星期办酒,林素芬这不就气得一病不起了嘛。

“那刘志强,咋说呢,就……啧啧,我以前老姐妹悄悄跟我说,他前头老婆不是病死,是被他在外头乱搞给气死的,还有点好赌,又是三个儿子,清慧慧这脑袋里装的啥,要是我闺女,我真想跟她断绝母女关系。”

而林素芬也确实是被气狠了,找姚大姐说要断绝关系的事。

“姚大姐也管不了啊,这是家事,只能劝。”别说,要说16号院的破事谁最受累,那还真是姚大姐,以前是柳家,现在是清慧慧林素芬母女俩,可真够呛的,她去调解一次,人都要老两岁,现在一听说又是清慧慧的事,那真是躲都来不及。

“最后,实在是被林素芬缠得没办法,她就让林素芬要真想断绝关系就登报,登报这事就解决了,分家把啥该她,啥该清慧慧的算清楚,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可林素芬心里还抱着侥幸,还想让清慧慧给养老呢,真断绝关系她又觉得自己前面三十多年的养育白费了,所以正在进行极限拉扯。

清音也不知道说啥好了,她在这一刻还真有点同情林素芬,明明她和清扬都没虐待过清慧慧,从小穿的吃的都是大院头一份,也就比小姑姑差点而已,怎么养出来的闺女眼皮子这么浅?说她恋爱脑吧,她见一个爱一个,说她薄情吧,她又搞替身文学。

“不过,她现在也不拉扯了,她提出条件,清慧慧要嫁也可以,但她必须把柳耀祖给她留下,估摸着是想靠这个孩子养老。”

清音张了张嘴,“柳家能同意?”

“不同意咋地,你们厂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让他们腾房子,再不腾,厂里保卫科就要强行赶人了。”

“你们年纪小不知道,其实那间房子让他们家住了这么多年已经算厂里仁至义尽了,柳老头是村里来倒插门的不必说,柳老太年轻时候也不是钢厂正式职工,是她死皮赖脸找人要房子,厂里抹不开面子借给他们的,就这一间。结果一住就住到她被厂里开除,那时候厂里就说要收回房子,又是她死皮赖脸带着四个孩子去闹,说要是让他们腾房子,她娘五个就一根麻绳吊死在厂门口……厂里被逼得没办法,同意再借他们住一年,后来柳志强考上了大学,分到钢厂工作,这房子也就不了了之……”

柳志强要是还活着,还在厂里上班,这房子他们就可以一直住下去,问题是柳志强都死好几年了,还不是工伤,厂里看在清慧慧也是厂职工的面子上,再一次网开一面,谁知道现在清慧慧要改嫁了,那房子肯定就不能再让他们住下去了。

当年的高大妈家,小高去世是因为工伤,所以厂里没收回房子,后来还折算成生活费按月发给老两口。

而顾家,顾爸爸当年去世也不是工伤,但顾妈妈后来在兄弟姐妹帮助下,凑了三百块钱给厂里,这房子算是从厂里买下来的,所以他们住这么多年住得心安理得。

只有柳家,既不符合规定,又不想交钱买,还要道德绑架占着房子……厂领导倒是仁义,可现在还有成千上万的年轻工人没房子住呢,人家那么多小两口双职工在厂里做贡献的,凭啥不给人家分房子?柳无赖家对钢厂有什么贡献,凭什么一直霸占着厂里的房子?

有人去闹,厂里就不能再睁只眼闭只眼。

“所以啊,现在柳家两个老的也没办法了,只能答应林素芬的要求,把柳耀祖分给她,她给三百块钱出去外面或买或租,以后孩子爷奶和姥姥都认。”

清音怎么感觉,这套路有点像秦嫂子收养小海花呢?

清慧慧改嫁,虽说闹得难看,但最终受益者居然是林素芬?她既保住了刘汝敏名下的一套四合院,又保住了清扬在16号院的一间正房,还得到了一个未来的养老人选,关键是还把柳家老两口打发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