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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是见识过(听过)清音医术的,对清音有种蜜汁自信,准头又走进病房:“您好,请问您是书钢卫生室的清医生吗?”

清音正跟陶英才说着冯春华的事,见他们又回来,只能点点头,“我是。”

“我们想请您帮我儿子用中医治疗,您方便吗?”

“中医保守治疗阑尾炎?”她有点意外,他们怎么会有这个要求。

“对,请您用中药试试。”

清音再次确认:“你们确定?”

“确定。”两口子同时说。

清音倒也没推脱,她只是把保守治疗有可能出现的后果都说了一遍,又问:“你们还确定要保守吗?”

小两口也是果断的人,在外面已经商量好的,进来也不犹豫,“确定。”

“那行,你们把小孩转到书钢卫生室的住院部去,我马上过去。”她的执业点不在东城区医院,肯定不会在这里帮孩子治疗,一来没权限使用这边的医疗资源,也没有熟悉的伙伴协同;二来,不在合法执业点,万一有什么情况她也说不清。

清音敢这么痛快的答应,是因为上辈子在临床上她确实成功过好几例。

一般西医的观点认为,急性阑尾炎都是需要手术治疗的,慢性多是保守治疗,但中医不一样,中医不分急慢性这么机械,中医讲的是“症”。

根据病人所处的症候阶段,采取针对性治疗,也能取得良好效果。

陶英才没说话,他自然是见识过清音技术的,等小两口出去办手续,他才说:“这种急腹症一般医生不敢中医治疗。”

清音点头,但她敢,除了上辈子的成功经验,这辈子在书钢,两年前的半夜,她也为一个十三岁小姑娘保守治疗过,效果不错,至今没有再复发过。

“你跟以前不一样了。”陶英才盯着她沉静的脸,幽幽道。

“哪里不一样?”

“你比以前自信,也比以前胆大了。”

清音一想,还真是,还记得那次帮李萍治疗的时候,她前思后想,查了很多中西医资料,还找很多老专家请教过,甚至亲自上门拜访过陈阳,当时觉得是谨慎,可现在回想,就是不自信的表现。

因为对自己掌握的医学技术不够自信,所以想要专家的背书和帮助。

可现在,她居然没想到去问哪个专家的意见,自己轻轻松松就决定了。

“不过,你也三十,是该挑起大梁了。”

“研究生也毕业了,接下来就是你大展宏图的时候了。”

清音心说,陶老师真的是,不夸人的时候不夸,一夸起来就没完没了。

因为还有事,清音也没多聊,没一会儿就带着孩子的病历转回书钢卫生室,半小时后开始治疗。

除了秦解放,她把另外两名新招的年轻中医也叫上,进行了一场现场教学,自己把脉之后,让其他三人也上前,一一把脉,“怎么样?”

“右下腹痛五天,经青霉素抗炎治疗,疼痛稍有减轻,但因个人原因无法近期安排手术,故转而求诊于中医,希望中医药保守治疗。”秦解放一面说,一面在本子上记,现在的病历都是手写,他记录下来等写病历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摘抄了。

清音点头,说明他梳理主诉和现病史没问题。

另一名医生说:“查体见右少腹疼痛拒按,时轻时重,肠中辘辘有声,声音清亮,恶心欲吐,三天未大便,小便短黄。”

清音点头,说明他的查体也没问题。

最后一名医生有点紧张,谁都知道清科长最擅长也最厉害的就是那堪称出神入化的把脉技术,他生怕自己说错了或者说漏了什么,会被一顿批:“病……病人舌苔黄腻,脉……脉象沉弦有力。”

清音点头,“不错,看来大家这段时间都没少看书,基本功都比较扎实,那么,综合三名同志采集到的症状、体征、病史和舌脉,诊断为什么呢?”

有人说“腹痛”,有人说“肠痈”,但清音都点头又摇头。

“腹痛和肠痈诊断其实都不算错,只能说不够准确,咱们诊断的时候,一定要把所有资料综合考虑,在脑海里提炼出最符合、最贴切的病症。”

大家点头。

清音也不打算卖关子,“我的诊断是,医圣张仲景的水热结胸证。”

话音一落,众人沉默,是啊,他们怎么没想到,这不就是教科书上说的,水热互结!这小病人完全就是按照张仲景的结胸证来生病的啊!教科书式的病人,这可不多见!

“所以,我们就先用大陷胸汤打头阵,等病人腹泻之后,腹痛症状减轻,就再用大黄牡丹汤收尾!”秦解放终于找到感觉了,抢答道。

其他两人也是点头如啄米,对对对,就是这个思路!教科书上就是这么教的!

清音很欣慰,“你们进步很大。”

“这,要不是清姐在身边坐镇,我们也不敢不是?”三人齐齐挠头,还得多亏清姐一步步引导,她帮他们壮胆。

清音也不啰嗦,当即开处方,让药房抓药熬药,“下午我都在,有什么情况直接来诊室找我。”

小孩父母连连说好,他们倒不是那种只认经验的老顽固,很明显,清医生能这么胸有成竹,这么淡定的讨论儿子病情,那就说明她是有把握的,他们只需要在旁边看着就成。

果然,大陷胸汤才喂下去没多久,小孩就说肚子痛,跟阑尾炎的痛不一样,这次他说想上厕所,还在厕所拉了好几次肚子,等肚子一拉,疼痛感立马减轻大半。

自从转过来,清音就没给他输青霉素了,秦解放等人一看,不输抗生素他依然能好端端的,疼痛感减轻大半,这不就是有效了吗?就连预后发展都跟教科书上一样!

于是三人更有信心了,一会儿来看一下,一会儿来问两句,倒是让小两口受宠若惊。

“这书钢卫生室的医生真负责啊,这态度,比咱们当父母的还上心。”

“哎哟,你们家是才住进来的吧,咱们卫生室别看只是个卫生室,但里头规模老大了,设备老先进,医生和护士都老好了!”旁边病床的老太太说,“尤其是清医生,最擅长疑难杂症,你们家是阑尾炎吧,这都不算啥疑难杂症,大概两三年前吧,清医生还中药保守治疗,治好了一个阑尾炎小孩呢。”

“真的吗?”小两口顿时来了极大的兴趣。

“那当然,小女孩就住咱们书钢家属区,不信你们去问问,现在活蹦乱跳的,一点也没复发呢。”

“我听人说,是他们家不想做手术,都已经去到区医院了,那边外科医生拿了一堆单子给他们签,说啥感染出血还有肠梗阻的风险,他们家就怕了,又说做手术伤元气,思来想去还是回来了,大半夜的去找清医生,清医生三副药下去,阑尾炎就好了呀!”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小两口的心也更安了。

有成功经验,且同样是孩子,就是给他们最好的定心丸!

下午看着没什么事,清音就把病人交给三个年轻中医,自己先回家了,也该给他们锻炼锻炼。

***

鱼鱼听说明天要去看冯奶奶,有点高兴,又有点担忧:“妈妈,春华奶奶会不会死呀?”

“会。”

鱼鱼的眼圈立马就红了,她已经知道“癌症”意味着什么,可一想到每年都给自己很多东西,还送自己很多小人书的奶奶就要死了,再也见不到了,她的心情一下子就低落下去,“妈妈,人为什么要死呀?不死可以吗?”

大概每个小孩小时候都有这样的困惑吧,她平静地看着鱼鱼:“每个人都会死,亲人和朋友都会难过,但是呢,先死的人并没有走远,只要我们还记得他们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他们就会一直活在我们心中,他们只是暂时先去天上,帮我们占位子,抢个好位置,等以后我们所有人都会去跟他们见面的。”

鱼鱼似懂非懂,这样的安慰并没起到多大作用,晚上她居然破天荒的不要一个人睡,偏要抱着小枕头去找奶奶,还要让奶奶搂着她,让奶奶千万别忙着去占位子,她不着急的,位置不好也没事,只要奶奶好好的就行。

顾妈妈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占位子,还以为是她在学校跟人发生矛盾了,开导大半天。

清音和顾安在隔壁听见,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们也是凡人,也怕死,可大人的害怕跟孩子不一样,这件事会困扰孩子很久很久,会很害怕很害怕。

“我在犹豫明天还要不要带她去,万一她看见冯阿姨形销骨立的模样,愈发恐惧这件事怎么办?”

顾安想了想,“还是带去看看吧,可能是最后一面。”

“当初鱼鱼出生的时候,她还专门去医院看过鱼鱼,就当是有始有终,别让她们双方遗憾吧。”

冯春华对鱼鱼的偏爱清音是知道的,她以前就说过,自己的咖啡杯,老陶也不会欣赏,以后就留给鱼鱼做个念想。

清音一想也是,第二天吃过午饭就带鱼鱼出发,一路上她感觉心跳得有点快,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感觉不太妙……就连鱼鱼也说自己“晕车”。她还搞不清其实不是晕车,就是心慌,胸闷,紧张。

到了冯春华的住处,花姐红着眼圈来给她们开门,“你们终于来了,春华就等你们了。”

清音心头一跳,来到卧室,就见陶英才蓬头垢面双目猩红的拉着冯春华的手,冯春华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似乎是听见她们声音,努力想要睁开,可依然无果,最后清音和鱼鱼拉住她另一只手,说了很多很多话……

直到走出家门,她都没想起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鱼鱼又说了什么,反正俩人情绪都非常低落。据花姐说是昨晚半夜里,忽然就不太好,她又不让送医院浑身插管子,陶英才只能给她吸氧,打了点简单的维生药物,然后等着清音和鱼鱼过来,做最后的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