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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音不管外面怎么议论的,直接走进病房,对上艾米那双棕色的眼睛。

艾米今年二十八岁,金发棕眼,身高至少在一米七五以上,这在龙国女性中属于很高了,加上是个大骨架,肌肉也丰满,看起来很健康也很壮实。

再看头脸,因为经常户外的关系,脸上和脖子上有不少发红的晒斑,眉头的眉毛有点散乱,鼻根发青。

清音心里有了初步判断,然后拿过桌子上的笔记本开始写字:“我要开始给你看病了,我问到的问题,你可以写字回答,也可以点头或者摇头。”

艾米读写说中文完全没问题,她看着那行字,有点犹豫,又看向斯考特。

斯考特在笔记本上唰唰唰鬼画符似的写了几行,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被老板说服,点点头。

清音于是捉住她的右手,仔细把起来。右手肺、脾、肾脉都没什么异常的,就是关部稍微有点洪大,这说明她脾胃有热。清音让她张开嘴,果然跟她预料的一样,口气非常重非常难闻,有股浊气从胃里散发出来的感觉,舌苔厚且极其干燥,还有点发黄发黑。

清音问:“有没有天天刷牙?”

“每天刷两次。”

那就不是食物影响的关系,而是她内在脏腑的病变。她的习惯都是先排除舌苔被染色的因素,尤其现在的小孩,吃了带颜色的冰棍、糖果之后,舌苔就不是真实的舌苔,要是不加以甄别,很容易误导医生的判断。

“最近半个月是不是口渴,口苦,喝很多水也不解渴?还特别容易生气,烦躁易怒?”

艾米虽然没点头,但她脸上写着“你这么知道”样的震惊。

清音继续换到左手,关部弦长而有力,是典型的弦实脉。

她心里很快有了判断,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最后一个问题,你几天没解大便了?”

艾米怔了怔,这才想起这个问题,掰着手指头,一边回忆一边数,“六天,刚住进医院时解了一次,但很少很干,特别困难,住进医院前也有五六天没解。”

也就是这时候,她忽然发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她以前解大便都是两天一次,无论在英国还是龙国其它几个东部省份,可自从来到石兰省,莫名其妙就变成五六天一次,刚开始她以为是在山上,野外多有不便,心里紧张解不出来,可此时被清音一问,她仔细回忆当时情形,她并不紧张……莫非,真是偷吃先人贡品,被鬼神惩罚了?

艾米虽然在英国长大,但她从小由祖母带大,很喜欢听祖母讲龙国那些古老传说,很多龙国小孩耳熟能详的神话故事她都能倒背如流,所以她跟斯考特不一样,她对鬼神是心存敬畏的,只是当时太饿了,所以没忍住。

清音也不管她怎么愧疚的,心里已经有了明显的诊断:艾米的暴聋是典型的三焦热盛,整个身体里都弥漫着热气,所以上闭清窍(双耳暴聋),下蒙浊窍(大便不通),至于病因嘛,石兰省夏天的气温相比龙国其它省份都更高,更何况是她打小长大的伦敦,她这也算是典型的“水土不服”。

有了诊断,再对因、对症开一首防风通圣丸的主方,变成汤剂,嘱咐完煎服方法,清音另外交代一个事:“每天用羊屎茶三十克冲泡热水引用,以茶代水。”

翻译员在旁边艰难的逐字逐句的给斯考特翻译,前面都还好,到了“羊屎茶”,他有点疑惑,这该怎么翻译?

结果想了半天,只能直译:“Sheep shit tea”。

斯考特眉头一皱,重复一遍这三个单词:“哦,我亲爱的上帝,这是什么?”

“嗯,就是Sheep shit tea,一种特殊的茶叶。”翻译擦擦额角的汗,不敢看斯考特那双愤怒不解的蓝眼睛。

其他人赶紧去准备抓药熬药,只有姜院长,看着“羊屎茶”三个字眉头紧皱。每个字他都认识,可合并在一起,咋就不认识了呢?

他自己是老茶缸子,啥样的茶都喝过,但这个“羊屎茶”,他确定自己没喝过,连听都没听过。

清音看向气得想喷火的斯考特:“尊贵的斯考特伯爵大人,以您的博学多才和见多识广,一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神奇的植物存在吧?这个茶叶就是咱们石兰省的特产,能专门用来治疗疾病的茶叶,您想尝尝吗?”

斯考特仿佛没听出她的讽刺,只能硬着头皮把她说的地名记下来,回头让人去找。

至此,清音转身走人。

她真想立马回家洗个澡,刚才艾米嘴巴里的气味实在是太重了。

“小清,等一下。”老姜追上来,“你对自己有多大把握?”

“百分之九十九。”

老姜瞪眼,“这么确定?”

“中医看病其实很‘快’,只要找对病因病机,治疗思路也正确的话,就会很快见效果。当然,前提是病人和家属都配合,不胡作非为。”但她相信,艾米不敢不配合,她本来就对鬼神之说敬畏不已,自己刚才又给了她一点小小的震撼,她为了保住自己的听力,不得不听。

“你放心,我已经叫人二十四小时的守在病房里,病人几点几分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吃了多少,都有详细记录。”要是因为他们自己不配合,造成药物效果不佳,那就是对方的责任。

清音都没想到老姜这么谨慎,这是生怕斯考特老头耍赖吗?“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呀。”

老姜嘿嘿一笑,“你就取笑我这糟老头子吧,这次你要真能为省里争取到一个亿的投资,别说我,就是省里都得把你供起来,你信不信?”

清音也乐了,她不需要被供起来,石兰是她的家乡,但因为一直以来的闭塞都很贫穷,这里的父母官们为了发展经济也在脚踏实地费尽心思的做事,自己能帮一点是一点。就像港城的孔老板和金老板,他们在石兰本来是没什么投资意向的,但因为清音的关系,他们多多少少也愿意顺带投资一点,除了能把全省大多数福利院孩子都招进来的职业技能培训学校,还有一些什么食品加工厂、手工艺品加工厂,也能帮着解决一些就业问题。

这些小厂能赚取到的利润跟他们在港城的生意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但他们愿意给这个面子,愿意来做,清音就很感激。

所以,后续他们家人身体哪里不舒服,只要找到清音,清音都是责无旁贷,尽心医治。

而这次的斯考特,五千万投资额就已经让全国各个省份争抢成这样,要是他们知道他还追加到了一个亿,那岂不是要打起来?吃了石兰省的心都有吧!

清音想到那热闹场面就想笑。

“你说你这一身医术,你闺女好像也不感兴趣,我家穗穗也只知道穿漂亮裙子,没人传承,真是可惜啊。”老姜看着她的笑脸感慨,“你有没有收徒的打算?”

“我在卫生室已经有三个徒弟了,区医院秦振华老师的儿子您知道吧?他就是我大弟子。”只比她小一两岁的大弟子。

“略有耳闻,但这些都是成年人,你有没有考虑收几个小孩?”

清音知道他不可能无的放矢,“您老有推荐人选?”

“一直跟穗穗和鱼鱼玩耍的那个小姑娘,叫香秀的,我看她好像对中医很感兴趣。”

这也不是第一次有人劝清音收香秀为徒了,清音还真有点心动,她挺喜欢香秀这姑娘,觉得她像小时候的自己,但还是那句话,罗家自己本身就是中医世家,罗程文自己都不愿学中医,会愿意让自己的独女学中医吗?这怕是最大的阻碍。

“谢谢姜院长的提议,这事我主动不行,还是看她的家长怎么看吧。”

“她爸爸,前几天来过我家一趟,好像还去你们和善堂取经,说也想学着药厂给他的日化厂打广告,但苦于广告费用太高……”

清音大概明白了,罗程文是去找姜院长借过钱,毕竟罗老爷子以前跟姜院长也算有点交情,他那么爱面子的书生能求到亡父的老交情面前,说明是真的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

“我也算看着他长大,就当帮他一把吧。”姜院长叫清音一起上车,“你要是觉得香秀还可以,我就豁出这脸面,去问问程文。”

清音确实很喜欢香秀,不忍心埋没这么一根好苗子,“行,您淡淡的问一句就行。”

老姜知道分寸,自己要是太上赶着,显得清音像拐骗人家孩子干啥似的,尤其是罗程文本身就对中医不感兴趣,他父亲还是被自己的徒弟害死的,他对中医的师带徒这一套传承法则意见很大。

然而,他还是不够了解罗程文。跟清音预料的差不多,当天晚上老姜就唉声叹气的过来,“这小子,油盐不进。”

他好话歹话说尽,罗程文就是不同意,还把香秀叫来骂了一顿,说难怪她这两年学习下降,原来是悄悄看中医的课外书,却不想想成绩下降那是因为肚子痛经常请假,跟看课外书关系不大。

老姜也被气得头疼,“我说孩子喜欢学,那就让她学呗,反正又不耽误学习文化知识,他就问我,学好文化可以考个好大学,但学好中医能做啥?”

他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父亲怎么被徒弟斗死的,他不说仇恨中医吧,至少对中医这一套师带徒是嗤之以鼻。上次清音给香秀治病,他接受中医疗法,或许也是不得已的选择,要是早知道清音想把他闺女“拐”去学中医,他宁愿当时选择西医激素疗法。

“算了,您也犯不着生气,他不愿就算了。”清音倒是看得开,反正她尽力了就行。

“可我就是心疼香秀那孩子,她真的是根好苗子。”但凡罗老爷子还活着,也轮不到清音来教,可罗老爷子什么都没给他们留下啊。

毫无准备,一点余地不留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想到老友去世的情形,当时他自己也身陷囵圄,自顾不暇,老姜就唉声叹气,悲从中来,“我只恨自己半只脚已经进了棺材,但凡我再年轻十岁二十岁,我都要学中医。”

清音“噗嗤”一乐,“您老是好好的院长不当,想当基层医生啊。”

“嗐,这院长不院长的,也没意思,心比身体还累。”

这倒是,西山疗养院的特殊性在那儿摆着,想要管理好这个医院,比外头普通医院难太多太多了,也就是老姜这种长袖善舞,已经在官场浸淫多年的人,要是换清音去,她估计三天不到就想撂挑子。

正说着,鱼鱼和一群小伙伴也刚回到巷子口,人手一瓶黄色的橘子味儿汽水,喝得小脸通红通红的,还冲姜爷爷的小轿车挥挥手,没一会儿又跟着其他人跑了。

这个无忧无虑的小丫头,清音感觉自己要是能重回一次童年,她也想跟鱼鱼一样,不用担心饿肚子生长痛,不用偷偷攒钱买同学录,不用吃又酸又臭的豆角,她只要快乐,就够了。

晚上,鱼鱼高高兴兴回来,向清音宣布一个重大消息——“陈童哥哥考上京大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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