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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正四顾无望之时,却是胡沁雪先将她给找着了。顾不得其他的,江春先上上下下将她看了一遍,不止毫发无损,还能“龇牙咧嘴”有笑脸……那就是无事咯?

她却是笑不出来的,只恨不得……嗯,此刻的她,终于能理解那些将熊孩子揍得嗷嗷叫的家长了——可晓得老娘找你都要找疯了?你倒好,还笑?

甚跟着窦叔父来“逮”我?她木呆呆的将视线调转,见着个石青色的身影,正是数月未见的窦元芳。但她此刻只记着将才找人之事,倒是无心招呼。

于是,正准备对那小儿说“许久未见”的窦元芳,眼睁睁望着她背对了自己,与胡沁雪说起话来。

“胡姐姐你倒好,怎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人,可晓得我有多着急?绍哥哥也去找你了,还使了小厮回去禀报老夫人……你可改改这冒冒失失的性子罢,将才情形真急死个人哩!”

这倒是实话,今日若真丢了胡沁雪,莫说胡府不会原谅她,就是她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的。只这丫头也是,这人生地不熟的街面上鱼龙混杂,还非闹着不要人跟……一点儿自我保护意识也无,自己当时该多坚持领几个人出门才对。

胡沁雪本还埋怨她呢,见她脸上那两条清晰可见的泪痕,只觉着眼中也开始发烫……妹妹真关心着她哩。她愧疚的赔了罪,掏出帕子将她泪痕抹了。

江春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急哭了……怪道觉着脸上凉凉的。

找到了人,晓得她是为了瞧得更仔细些往旁挪了几步,哪晓得人太多,一走开就被挤散了。她亦是首次遇着这情况,只随波逐流被挤到了人群外头去,想再挤进去却又是难了,遂下意识的在外头瞎逛,想着自己边逛边等江春出来,哪知走着走着就不晓得到了哪儿……正好碰上窦元芳,也算她运气好了。

不然,这性子,真是被卖了还不晓得哩。

江春听她低着头小声解释了一遍,虽然还在气她不长心眼,平白生了好些事,但想到她从未得过母亲的言传身授,也不忍再责怪她,只抚了抚她肩膀。只她却是没胡沁雪高的,想要抚她肩膀就得踮起脚来抬高手臂……有些费劲。

倒是她们后面被忽略许久的窦元芳,望着她那垫着脚尖的样子,有些滑稽——都快十三岁的大姑娘了……还总一副小儿模样。

胡沁雪见江春松了面皮,这才想起还在窦叔父跟前呢,忙不好意思的用手背胡乱抹了眼睛,惹得江春哭笑不得:“怎还跟个孩子似的,也不羞?来,用帕子擦擦吧。”

她不说这句还好,一说,元芳又觉着她与胡沁雪真是情深义厚——只有真心喜爱之人才会觉着她像孩子。

胡沁雪却是有些“破罐破摔”了,才被江春取笑过也不管,转过身去问元芳:“窦叔父你会笑话我吗?不会吧?”因元芳平素虽样子严肃,不爱说话,但从未见他发过火,倒是给人一种他“是个可亲长辈”的错觉。

江春这才将眼神转过来,见着他一身石青色直裾衣裳,不知可是初春衣裳穿得厚的关系,这次的他看着没前几次瘦了,一眼看去有了些肉。但即便如此,一根金腰带还是将他腰线勾勒得……嗯,分外性|感。

江春|心内暗戳戳想着:他娘子定然很幸福。

哎,不对,他现在正是鳏夫一个……完了,她在想些什么,心内明明还在气恼着胡沁雪的啊……她愈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脸上就不自觉染了红霞,配上那一身鲜嫩衣裳,愈发好看了。

元芳不自在的转了眼,假意望起街边景象来。

江春见他未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放心的打量起他来:面上看不出是否白了些,反正都是古铜色的,只面皮与嘴唇却未再干焦起皮了。看来,这汴京气候委实滋润。

江春收了心思,低眉敛目上前两步,行了个晚辈礼:“请窦叔父安。叔父近来可好?”

窦元芳只点点头,也不知是表示满意她的规矩守礼?亦或是答应“安好”。

江春气馁,觉着谁要嫁给他也是受罪——难以沟通。就这般简单个问题,好就好,不好就不好,有甚不可言的?这般“高深莫测”真是折磨人。遂也不再多话,懒得问他欲往何处去,也许人家只是顺路办事碰上哩。她忙上前去,挽了胡沁雪手,沿着找上来的街道往南走。

那丫头却好了伤疤忘了疼,见着前头墙边围了群人,又硬拉着江春挤上前去。

“千大班明日的戏目定下啦,是‘荆轲刺秦’哩!你可要进园去?”原来是“千大班”来巡演,看人群的激动样,该是个有名的戏班子或名角了。

果然,胡沁雪对这些娱乐八卦是了如指掌的,皱着眉头小声道:“妹妹你莫听他们胡吹,那甚‘千大班’,演武戏可不在行……倒是上次的‘麻姑献寿’唱得不错……可惜你未去我家,自是没看到的。”

其实她说的这些戏江春都没听过,但“荆轲刺秦”倒是晓得的。连这种反抗暴秦、刺杀统治阶级的戏码都能四处巡演……看来这时代的政治倒是挺清明的。

两个小姑娘在前东看看西瞧瞧,倒是未留意窦元芳还跟在二人身后。

本来,他是想说“许久未见”的,被她一忽略,突然就没那兴致开口了……果然是数月不见,又将自己忘了吗?这记性还不如淳哥儿哩。

没一会儿,三人就与南街上来的徐绍等人遇着了,几人又与元芳见了礼,胡沁雪方讪讪的跟着回了驿站。

果然,还未进门呢,老夫人已迎了出来,见着孙女好生生的站在跟前,那颗悬了半晌的心终于放下,少不得要絮叨几句。连带着见了江春也有些不快:“你两个丫头是怎回事?姐姐是个傻的,妹妹难不成也是缺心眼的?”

江春亦觉着自己大意了,再说这场合也没她回嘴的份,只低了头称“是”,赔起罪来。

自她自作聪明用那“毒誓”的把戏将胡家企图挡回来后,老夫人就憋着口气无处可发,现见她穿了孙女还未上身的好衣裳,还险些将孙女“弄丢”了,愈发不是滋味,话出口来就有些冲:“你倒好,只顾着自己耍去了,日后哪还敢放你与沁雪出门?”

江春有些委屈。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周围以徐绍为首的主仆几人皆不敢开口说话,只胡沁雪“祖母莫怪妹妹”的劝着。

“晚辈见过胡家婶母,将才晚辈倒是见着了的,两位小娘子耍着就走散了几步,没几息功夫又找着了……晚辈知晓她们是耍了好玩,就未多言……倒是江小娘子忧心姐妹,才一眨眼功夫没见着就令家人来禀报婶母……也是关心情怯,倒是让婶母虚惊一场了。”难得那般冷静自持之人,一口气说了这多话。

果然,一见了窦元芳,老夫人再顾不上发火的:“元芳贤侄怎来这大老远的接我们?天寒地冻且在京内等着就是了……”

且这株“大树”的面子不得不给,望着两姊妹,她又笑着圆了场:“哦?果真如此?那祖母可是错怪你两个丫头了。快些收了那委屈样子,我令翠莲嬷嬷与你们煮了压惊汤,快来吃了吧!”

几人方才进了驿站去。

江胡二人当着老夫人的面,皱着眉头饮下了小半碗的“压惊汤”,也不知里头是些甚成分,但江春估摸着不离宁心安神、补益心脾之物,入口滋味自是又酸又辛的……但不知为何,心内反倒不觉着难吃。

二人吃完抬头,才听老夫人问道:“你祖母可还好?今年咳嗽病可又犯了?往常听闻她受不得这初春的花气,一逛园子就咳喘……”

“多谢婶母挂念,倒是好些了,祖母咳喘亦是老|毛病了,只记着莫让她沾了花粉气,旁的倒也无甚。”

“那你父母亲都还好吧?”

“皆好。”这问题却是惜字如金,江春猜测,该是父子或母子关系不甚好,不愿多提?

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想起什么来,又问“你家孩儿……是叫安哥儿还是淳哥儿的?可启了蒙了?”

“劳婶母惦记,我家那淳哥儿,入了夏就七岁了,府里请了师傅,每日跟着识几个字罢了。”

终于,问完祖母爹娘儿子,老夫人问到了正事上:“怎就从汴京跑南阳来了?左右也就三四日功夫了,我们慢慢挪进去就是……”

窦元芳却只笑笑不说话。江春猜,这该是他不好回答或是不愿回答的问题了罢?

好在老夫人是人老成精的,也就此打住不再往下提,又聊了几句闲话,说了些汴京旧人故事,眼见着就要到申时了,老夫人吩咐下去,令胡府厨子在驿站内设一桌席面,就当感谢元芳找着了沁雪。

外头天色愈发暗了,怕是要落雨的,见着江胡二人回了房,翠莲老妪要扶了老夫人上床歇着,却被她拒了。

“莫动不动就让我躺着,听闻那邓菊娘还可登高远望哩,我比她小了几岁,却是哪也去不了了……还不就怪你们,整日令我躺着躺着,说甚‘养神’,身子养不了也就罢了,连神也养不了!”

翠莲只得恭维她:“娘子又来羞臊老奴咯!您这般好的体格,说才四十岁都有人信哩!我们却是不成的……”

老夫人却一反常态的,未被她的恭维话逗笑起来,只叹了口气:“我自个身子还不晓得?整日间操不完的心,哪有功夫颐养天年?莫说颐养天年了,就是想要心平气和,做个和善老人都不行。你瞧见了吧?才出去一趟,就险些丢了人!两个都是不省心的!”

翠莲老妪感念江春每次与她笑脸相对的好,揣度着帮她说了句好话:“老奴倒是觉着两位小娘子都不可多得呢,娘子也莫求全责备了。沁雪娘子是天真浪漫、少女心性,春娘子倒是个谨慎的……这次估摸着也是意外罢了。”

“哼!就连你也替她说好话?真以为我是那老不中用眼花的?不过是投石问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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