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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她特意问了“可是畏寒喜暖”“食凉饮凉脾胃不适”“平素可是精神不济”“大便可是容易稀溏”等问题,十个中了八|九。

杨掌事眼睛愈发笑眯了,看来这小姑娘果然有两分真本事。大多数大夫瞧过他,皆道样样好,只消日日饮□□细些注意保暖即可,只有她问到了“精神不济”这一问题。可不就是嘛,每日只晨起那头一个时辰精神好些,其余时候都哈欠连天,疲劳异常,旁人只当他夜了休息不好,其实他每日早睡早起,也不兴做梦,哪里就休息不好了?

不过是生病罢了。

这种状况在现代人里较为多见,经拍片、胃镜、验血,其实啥问题也没有,但就是精神不够用,老觉着怕冷,大多数医生建议就是多运动,增强抵抗力……俗称的“亚健康”“第三状态”,尚未达到临床疾病诊疗标准,但病人就是觉着身心不适……此时中医调理的效果就比较明显了。

江春将自己诊断与他说了,想着瞧过也就罢了,成不成看他意思。哪晓得他居然还兴致勃勃的让江春给开个药方子,非得吃了看,江春也乐得“用事实说话”,欣然应允,就着小厮拿来的纸笔,开了个四逆汤打底的方子来健脾温肾。

待方子开好,杨掌事又与她称赞几句,见她只落落大方的温笑,不卑不亢,倒是愈发满意了,又追问她跟着何人习的医术,去过些甚地方。

江春见避不过,想到日后她从医一途总是要与胡家相干的,也就大方报上名号来。

那掌事听闻她是胡太医的干女儿,胡门医派的传人,眼中笑意慢慢收了,带了两分敬意道:“春娘子对不住了,鄙人有眼不识泰山,委屈娘子了。”说着就要吩咐小厮上茶水来。

江春赧颜,看来这胡门医派的名头倒是好使,胡叔微虽没了太医的名头,但在业界名声不错,自己也算扯了他老人家的虎皮了。

“敢问春娘子,可就是当日那位令前安国公府太夫人起死回生的胡家娘子,人称‘小华佗’的?”因着当日流传出来的是胡家娘子,众人不知内情的只以为是位姓胡的小娘子,哪能与她联系上。

江春赧颜,谦虚道:“正是侄女不才,那日幸亏有两分急智,也是窦老夫人吉人天佑了。”

“诶,春娘子切莫自谦,是鄙人有眼无珠了,居然未认出娘子来……既如此,娘子若肯赏脸来我城东熟药所坐堂,实乃令我等蓬户生晖之事。”

江春见他态度愈发恭敬,将自己捧得高高的,略微不自在之余,倒是感谢那日自己的“多管闲事”了,虽然这半年来她“小华佗”的称号未给她带来多少实质性的好处,但至少现在找工作时,遇到懂行的,还是有了优势。

当然,至于先头西市那不“懂行”的掌事,她总不可能逢人张口便说“我就是大名鼎鼎的‘小华佗’”罢?

药工拿了方子去抓药,二人闲聊过一阵,瞧着天色黑透了,才议定酬劳:江春每逢单数日子,散学后就来熟药所,晚食由所里提供,从酉时初刻坐到戌时末,每日得一百文的坐堂费,相当于保底工资了,再加每瞧一个病人,诊金悉数归她所得。至于诊金则无固定数额,若病情轻浅的,收个十来文即可,若病情急重难治的,则是二三十文,甚至更多,全凭她来定。

照这般算下来,若每日能瞧上十个病人,那光诊金至少也得百文,再加坐堂费,也是两三百文的收入,一月下来,除去考试日与沐休日,挣三两银子是不愁的。若再加有病患不便出门的,由家人来请了上门去诊治的,则又更能多得些了。

江春起身,辞过杨掌事,说定后日初九来坐堂,就踏着轻快的脚步出了门。

直到走上朱雀大街,江春嘴角的笑意都还未下来。她哪能不高兴,光每月能有三几两的固定收入,抵了饭食钱,挣到零花不说,或许还能存下小小一笔私房来哩。况且,这瞧病是临床实践,将书本上的理论知识付诸行动,既能强化基础、更好的理解医理,还能练两分真本事……若不是她沾着胡家的光,又得了那“小华佗”的名头,哪里能得这等便宜?

她笑眯眯的沿着朱雀大街往太医局走,都快走一半了,才想起自己还未用过晚食,倒是光顾着乐了,又转身,准备折回西市去买两样吃的。

不妨肩膀就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本就一个人走夜路的江春,被唬了一跳,以为是遇着趁了天黑抢钱的,转过身去却见是窦元芳那张大黑脸……正对着她皱眉。

江春瞬间就抿着嘴笑起来,两人已经三日未见了呢。

“元芳哥哥这是要到何处去哇?”她龇着小白牙,只当未见他那苦大仇深样。

窦元芳本来皱着的眉头,就不自觉的舒展开来,只是该有的说教也免不了——“大晚上的不在学里,做甚去?”都来了半日未找到你个小丫头。

“找工去呀。”想到那丰厚的报酬,江春又开始笑起来,仿似已经见着大锭大锭胖乎乎的银子在向她招手了。

元芳才稍微舒展的眉头又皱一处,连脸色都黑了——“好好的学不上,做哪门子的工?”他像一个头疼的家长,本以为她只是出门吃个饭而已,哪晓得是去找兼职,好好的书不读,尽想着如何挣那阿赌物了。

“祖母不是将钥匙予了你?”

江春愣了愣,他祖母给她钥匙,与她去“做兼职”有何干系?不过看他不高兴的模样,她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敢情是想她都有了邓菊娘那万贯家财,还挣那几个小钱挺掉价?

问题是那财富本就不属于她,她受之有愧,当日收下只是事急从权,哪里就能真不客气的花造起来。那钥匙,她也早就该还了,只是一直给忘了……既现在想起来,她也就忙从怀里拉出根红绳来,解下那三把钥匙,硬要递与元芳。

元芳眉头皱得更紧了,才说她几句,都是为她好,又未说错……怎就又赌气了?连钥匙都似会烫手一般推让不及。

江春见此,也晓得他脾气,虽不知他为何不高兴,但她就是晓得他不乐,又细细的解释起来:“元芳哥哥,这钥匙你帮我拿回去还给祖母罢,淳哥儿安然无恙,我也就完成任务了……至于找工之事,家里虽给着我银钱,但自己手边没钱,若遇着个紧七万八的,我也不可坐吃山空。”

果然,见他脸色更黑了,半日憋出一句“我给你便是”。

江春晓得他理解错了,这不是他给不给她钱的问题,她又不是真正毫无一技之长的古代女子,自己好手好脚的怎能平白花他钱?况且二人现无名无份的,她哪来立场?但这个问题与这种大男子主义的钢铁直男是解释不通的。

她干脆也不去费那功夫,只吐了下舌头装可怜:“可是我只会死读书,那经文倒是背得滚瓜烂熟,瞧病却是两眼一抹黑,五脏六腑四气五味全不知……这般读书不也白读嘛?所以就想着能找到个临诊演练的地儿,也是不错哩!”

闻此话,元芳终于缓了缓脸色,叹口气道:“也罢,这医之一途,不可纸上谈兵,你若有这心,倒也无妨……只是不可误了正经学业。”语气里带了两分警告意味。

江春忙点头如捣蒜,反正挣钱的原始目的就别与他说了,贵公子哪里晓得农家女三餐不保的艰辛?她随意去坐堂半日,都抵得上江家卖四五日的菜了。

“元芳哥哥可用过饭了?我还未用哩,若无事的话,你就陪我去用饭?”晓得他的好意,她反倒觉得自己理亏了,显得分外殷勤,就差摇摇小尾巴了。

元芳无奈叹口气。

江春又装可怜,念了句“又想吃鱼了呢”,惹得他终于忍不住揉了揉她发顶,眼底的笑意与宠溺倒是一览无余。

虽然天已黑透了,但江春还是觉着路一点儿也不黑,她翘着嘴角偷瞧元芳一眼,暗自猜想:可能是自己身边这个男人会发光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