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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江家众人除了江老伯固执着难以说服外,其余大人小儿个个俱欢欣鼓舞,听闻连大家长江老伯也同意了,年后过了上元节就可往京内去,尤其几个小儿,只差手舞足蹈了。

江老伯见此,无奈的念了句:“咱们搬走了,老江家的根,不知要去何处寻了!”

“自然是去汴京寻哩!咱们要去逛庙会,吃点心,买糖人,还要……”军哥儿在旁接嘴,其实他也未曾去过,这些五花八门的汴京见闻,全是文哥儿三兄弟回来“科普”的。

“去去去,个瓜娃子!只想着填你那狗肚子!莫来你老伯跟前胡沁!”江老伯满腔乡愁被这小话痨给吹散了,真是个小馋嘴,整日只惦记着吃!

“只是,我的‘尾巴’和‘狮子’要怎办?”

江老伯也叹了口气:“人都要走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两只畜生?你要舍不得就留下与他们作伴罢,正好……”

话未说完,军哥儿就哭丧着脸,跑去将兀自欢腾的“尾巴”脖子抱住,新衣裳上沾了一身灰黄的土狗毛,一副“难兄难弟”模样,惹得众人大笑……全家老小,都对即将到来的汴京生活充满了期待。

只是,与这头截然相反的,苏家塘怕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年前刚回到家第二日,江春就叫上几个兄弟去了一趟外婆家,将自家可能要搬去汴京的事给说了,因着放心不下两位老人,江春也曾劝过,让他们也跟着汴京吧。

但且不说故土难离,就是老人家心心念念的儿子杳无音信这一条,他们就不愿走。更何况这家中仅剩的几个人,高平读书半年才回一次家,江老大一家前脚刚去了汴京,高力后脚就跟着他武师傅跑辽北去了……整个高家只剩一对空巢老人,守着越发凋零的“家业”,任凭江春如何劝说,也要等舅舅回来。

年初二,江家忙着收拾行李,最舍不得的牛猪鸡几样活物,自是想要全卖了换成钱,但这几日刚过了年节,哪家也不缺肉吃,杀猪匠给不上价钱,随意三文不值二厘的处理了,王氏又心疼……最后咬咬牙,由江春建议着,将几样活物送给了几家至亲,也当最后的人情了。

县里四叔家争着来赶走了一头肥猪并四只下蛋鸡,隔壁二/奶奶家捉去六只鸡,二婶和三婶娘家各自来捉了几只鸡家去,剩下另一头猪与四只鸡,王氏使着江老大初三那日亲自送苏家塘去。

江春趁此,与爹娘提了要接外公外婆同去汴京的话,高氏又是欣慰又是感动的抚抚姑娘肩膀,江老大欲言又止。

他的为难,他的做不了主,江春理解,所以,她得加把“火”。

“阿爹,我外公外婆生养我阿嬷一场,甚福气也未曾享到,咱们现要进京去‘享福’了,自也不能忘了他们不是?”这话有点诛心了,江老大不自在极了,看着自家媳妇儿的眼神里就难掩愧疚。

江春不忍爹老倌自责,又加把火:“外公外婆老两口在家,晓得爹娘也放心不下,若有个头疼脑热的,倒是有杨叔姚婶帮着抓买,但不妨发了急症可就无法了,到时咱们远在千里之外……就怕再知晓时已于事无补。”

高氏果然神色惶然,拽着江老大的衣袖摇了摇。

“只是外公外婆一心挂念着舅舅,不肯与咱们家同去……只是我未曾说,反正舅舅是去汴京公干,咱们接了他们去,正好能与舅舅在一处,让他们一家团圆,岂不是美事一桩?”其实她也拿不准高洪到底可还在汴京,不过是权宜之计,先哄着两位老人跟了他们去再说。

果然,高氏面露喜色,她都四年未见过兄长了。

江老大也松了口气,若大舅哥也在东京,到时岳父岳母与舅哥同住,自己爹娘……估计就不会有意见了罢?

江春见他们神色松动,又搬出窦元芳这座“大山”来:“况且,窦家那头,窦祖母也说过定要请了我外公外婆去,办完婚事后,若他们在汴京待不住,会使妥当人将他们送回来……咱们走之前,元芳哥哥也这般说过的。”

高氏二人果然信以为真,既然亲家都这般交代了,他们就更有底气向王氏说情了。

但,俗话都说不可背后说人的,江春初三上午才悄悄扯过窦元芳的虎皮,晚间天快黑时,院里鸡鸣狗吠不住,军哥儿忙着去开了门,却是黑压压一群男子站在院门口……吓得他又急忙将木门“啪”一声合上了,屁颠颠跑回去喊大人。

门外高烨笑得不怀好意:“元芳啊,看来你这位‘小舅子’不识你哦?”窦三几个也跟着憋笑,自家相公也有吃瘪的一日,这媳妇儿可不是好娶的。

原是窦家祖母怕江家人上京不便,路上不安生,使着元芳来接他们。今日才初三,他们就赶到了,少说也是腊月尾巴上就动脚出发的,连年都是在路上耽搁了……看着他们面上浓浓的尘土,连那训练有素的马儿都累得见了粮水就挪不动蹄子。

其间辛苦,可以想见,江春/心下感动不已。

江家众人忙着将他们迎进门,整治饭食,给同来的十几名男子收拾了两桌酒席出来,由江家几个男人陪着吃到半夜方休。

翌日,同村与附近乡绅,就是县里的县太爷也知这位大名鼎鼎的“云麾将军”来了王家箐,全都提着礼来请见,就是说不上话,哪怕露个脸也是好的。

当然,也少不了县里弘文馆众人,风度翩翩的念章馆长,笑眯眯的陈夫子,就是被“发配边关”的古学录也光明正大的与元芳招呼过一回。

直到初五了,江老大才腾出功夫来与王氏商量高家之事,有元芳这株“大树”在,亲儿且求了又求,王氏虽心有不快,也只得点头应了。

用过午食,江春就与元芳,领着几个弟弟去了苏家塘。

今年的苏家塘亦如往年一般,空气里还残留着丝丝年味儿,小儿们穿红戴绿在门口跳百索。乍见一群穿戴鲜亮的年轻男女进了村,都在背后问“这是上哪家去嘞”,有知晓的就悄悄说“是村尾老高家外孙,那可是定了汴京城国公爷的闺女哟,瞧瞧这气派,就是县太爷见了都要下跪哩!”

众吃瓜群众咋舌,有会讨巧的小子就三两步挨着人家院墙脚,抄小路跑到高家去报信:“高老伯,苏奶奶,你家京里的亲戚来嘞!”

老两口一惊,听成是高洪家来了,忙喜得手脚颤抖,苏外婆指着老头子“骂”道:“力哥儿他爹家来嘞,快去将你那身补丁衣裳换了,他见着又得说你……”

那小子摸摸后脑勺,大声纠正道:“不是,不是我洪叔!来了七个人,四个是你家王家箐的外孙,另有三个我不晓得,但里头没有洪叔哩!”小子急得恨不得跺跺脚,贵客可马上就到了。

老两口好容易焕发的精神,又似被戳破气的皮球,萎靡下去,高外公垂着手,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补丁衣裳,悄悄背过身去抹泪。

姚婶从灶房探出头来,也无奈的叹了口气,两老人委实可怜。

好在没时间给他们沮丧,江春众人已经到了门口来,苏外婆听出江春声音,又重新收拾了心情来招呼他们。年前来那一回,她只知江春定了亲,翻年过去四月初八成婚,女婿据说是京内个什么将军,现在见那年轻人跟着春儿唤他们“外公”“外婆”,晓得就是外孙女婿了。

老人家也不太看得清,只凭直觉拉了元芳的手,在他手臂上摸了摸,晓得是个大个子,倒是欣慰着道:“好,好,来了就好,快进屋歇歇去,灶上已整治上饭食了,你们先来吃碗茶……”说着就由元芳扶着进了屋。

高外公忙进灶房去交代姚婶,将年前舍不得吃的那条腊肉与腊鱼蒸上,准备同杨叔去村口赊两斤黄酒与猪肉来,自家随意吃也就罢了,来人来客却是不好再应付的。

江春晓得外公家日子愈发艰难了,年前给他们备的年货怕都舍不得吃,还留着他们一家六口“回娘家”哩,忙给文哥儿使了个眼色,追上外公一同去买肉,心内愈发打定主意要接了他们进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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