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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原想?请小娘子进酒楼吃用些?细点,叙几句闲话,问询故友的情况……既然雁小侯爷不放心,小人这处酒楼,也确实不大适合小娘子单独进门。那就改日再叙话罢,小娘子把带来的旧物归还即可。”

花团锦簇的客套话说罢,方掌柜笑眯眯冲应小满一伸手。

应小满:……?

应小满的眼睛都瞪圆了?。

遇见爹爹故人的短暂高兴劲头瞬间低沉下去。

义?父在?京城的这位朋友,当?真在?生意场里打滚多年。商人重利轻情谊,早忘了?“厚道”两字怎么写。

义?父心里记挂了?二?十年,临终前再三?地叮嘱,报仇之后务必要去见酒楼故人,交还五十两银,告知?报仇成功的事,请故人帮忙领她离京。

这位方掌柜倒好,被雁二?郎稍微阻拦,立刻改口。压根不提送她们出京的承诺,连爹爹的情况都不细问,伸手只要钱呐?

早晨临来前,老娘特意叮嘱过她:“京城坏人多,你爹爹跟他朋友的交情都隔着多少年了??难保遇到?不厚道的人。情况若不对,你莫多搭理,直接便走。”

如今情况果然不对了?。

藏于袖里的纤长指节逐渐握紧。她压抑着失落说:“我不赶时间。酒楼里不方便,寻个附近茶肆说话也行?。”

方掌柜眼风扫过边上神色玩味的雁二?郎,路边等候的众多豪奴,笑容里隐含防备:

“小娘子说笑了?。小老儿?哪能轻易离开得酒楼?小娘子带来的旧物呢?‘故人前来归还五十两银’,说了?半日也未见影。呵呵,该不会戏耍小老儿?空跑一趟罢?”

应小满:“……”说来说去,你还当?真只惦记着钱哪?!

失落变成了?恼火。藏于袖里的纤长指节逐渐握紧。银锭在?手掌心里紧攥。

方掌柜依旧满脸堆笑,人却一步也不挪动,手掌摊开半空,摆出等着验看旧物的姿态。

应小满胸口剧烈起伏几下,怒火上头,手心里攥热的沉甸甸三?十余两银锭被她笔直扔过去,转头就走。

难怪爹爹当?年会被人骗。

难怪珍重藏了?许多年的五十两纯银锭,会被人偷偷弄个铁疙瘩藏在?里头,神不知?鬼不觉抠走十两银。

以爹爹直肠直肚的脾气?,当?年在?京城误结损友,混在?这群重利轻义?的人里头,没少被骗罢!

她抱起阿织便往外走,心里有气?,脚下越走越快,转眼就出了?酒楼欢门。

应小满二?话不说扔银锭就走的举动大出意料,不止方掌柜攥着银锭愣在?原地,就连雁二?郎也懵了?一下。

方掌柜停在?原地,翻来覆去地查验银锭成色,又掂了?掂分量,登时皱起眉。

身后许多脚步追出了?欢门。

雁二?郎翻身上马,握着缰绳溜溜达达地上街,骏马踩着小碎步跟在?疾步快走的应小满身侧。

“原来小满不止会对我一个发?脾气?。看在?眼里,实在?舒爽。”

“喝你的酒去!”应小满余怒未消,抱着阿织往大相国寺方向疾走:“别跟着我!”

雁二?郎啧了?声:“惹你生气?的方掌柜留在?后头,你这脾气?又对着我来了?。”

“迁怒的习惯不好。想?想?看,刚才若不是被我拦阻,你是不是就跟着那不怀好意的掌柜进门去了??你个小娘子哪知?道京城这些?酒楼的花样。余庆楼做的营生,可不只是素酒生意。二?楼三?楼的阁子把房门一关……”

“雁详议。”街边长檐下忽地传来悠然一声呼唤,唤的是雁二?郎的官职。

应小满没反应过来这三?个字,只听得嗓音耳熟,当?即停步;雁二?郎被人当?街唤了?官职,也本能地勒马停住,两人四只眼睛齐刷刷往路边看。

街边店铺遮阳篷子下,慢悠悠踱出一道修长身影。

天气?炎热,来人穿一身雅淡的霁色银绣松竹襕袍,斯文中带贵气?,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似笑非笑,扫过马上的雁二?郎。

“昨晚才听闻雁详议公务繁忙,人在?值房里熬夜看卷宗。原以为年纪既长,转了?性子,人非当?年吴下阿蒙……没想?到?早晨上街,迎面就见你当?街纠缠良家小娘子。叫我如何说你是好?”

雁二?郎在?马上扯开衣襟,懒洋洋嗤声。

“行?了?七郎,你我同年岁。你入朝做事的气?运比我好,官职大上几阶,别摆出一副父兄姿态跟我说话,老子听不得。”

晏容时噙着笑,抬手掸了?掸衣袍被马踏溅上的浮灰。

“做你父兄可不是桩好事,莫以为人人乐意做得。雁详议如今领了?皇命,协同大理寺审核查案,理应身在?皇城值房为朝廷办事,却为何在?内城东大街上纵马追随小娘子?本官对雁详议的履职能力存疑。解释一下?”

雁二?郎肚子里骂了?句娘。

他当?然应该身在?值房。如今人在?内城东大街,当?然是因为他和相熟的守门禁军同僚打个招呼,溜出来喝酒。

当?街几声“雁详议”喊得他满腹恼火。

审刑院详议官这个职位吧,虽说深得官家信重,负责督查大理寺和刑部日常事务,位卑而权重……但只有六品,确实位卑。

芝麻绿豆大的一个官儿?,宫里见着面前这位四品少卿还得行?礼。哪有从前身上担着禁军指挥副使名头时的气?派?

“少一口一个雁详议,你自个儿?呢?”

雁二?郎抬头看看日头,“大早晨的,晏少卿不在?大理寺坐衙,人来城东何事啊。”

“请了?半日假,来大相国寺上香。”晏容时答得正大光明,动作更正大光明,直接上前两步,接过应小满手里抱着的阿织,温声打招呼,“好巧。”

“七郎!”阿织顿时笑开了?,亲昵地伸开手臂,搂住面前郎君的肩背。

“走罢。”晏容时摸摸阿织头顶的丫髻,极其自然地牵起路边发?怔的小娘子的手,顺着长街往南。

“走偏了?。大相国寺的正门要往南五百余步。”

应小满:“……”

晏七郎?晏容时?狗官?当?面怎么称呼他?

自己是不搭理他呢,还是继续不搭理他……可恶,阿织在?他手里!

乱麻般缠绕的思绪中,牵在?一处的手被催促地握了?握。

郎君的手掌温暖而有力,伸来的是左手,手背处有个结痂痊愈的淡色疤痕。

她垂眼看两人交握的手,一眼便看得清楚。疤痕不小,是今年开春时节新添的伤。是熟悉的七郎。

大相国寺附近几条街道是京城极繁华热闹的所?在?,街上行?人摩肩接踵,两大一小三?道身影混入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被人流推挤着往前走出几百步。

大相国寺敞开的正门就在?前方。

晏容时在?路边摊位停步,买下两个七彩风车,挨个递过去:“寺庙里进香人多。风车醒目,一人拿一个,免得走散。拿着。”

阿织欢呼着接着风车,应小满混乱地举着风车。

大风车严严实实挡着脸,一只乌溜溜的的圆眼从风车后悄然瞄向身侧。

身侧并?行?的郎君也正在?看她。

两边视线在?半空中一碰,阳光下一双深琥珀色的眼睛溢出明显的笑意,另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闪电般飞快挪去别处。

片刻想?想?不对,简直像是自己心虚似的。她又没做错事,心虚个什么劲?

乌黑眸子又更快地转回?来。

飞转的风车还是严严实实挡着脸,应小满隔着风车,气?鼓鼓地瞪了?身边人一眼。

晏容时冲着她笑。眉眼舒展,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含情带笑,欲语还休,简直在?光天化日里以眼神明晃晃地勾引小娘子。

放阿织在?前头下地,握住尚未消气?的小娘子的手,七彩风车在?前方咕噜噜地转动,两人并?肩走进大相国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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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跟踪的几道人影停在?大相国寺外。

“不能再跟了?。”

“和小娘子进寺的年轻男子不似寻常人,周围跟了?十来个好手,远远地还有一队官兵在?后头缀着。刚才有个好手停步回?头张望,不知?是不是发?现了?我们。”

“留两人在?门外等。其余人先回?去,知?会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