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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桃姑道:“你这头上也太素了,大房送来的那一盒绒花呢?我看那个颜色好,你戴两枝。”

李二姐哑声道:“这样就很好了。”

她看过大房李昭节准备的新衣裳,鲜亮精致,花样新鲜,肯定会在婚宴上大出风头。人家是堂姐妹,不必顾忌,她不是李绮节的亲姐妹,还是低调点稳妥些。

周桃姑扯扯衣襟,拍拍袖子,神情有些紧张,抬头看一眼窗外天色,皱眉道:“前天还是大日头呢,忽然就变天了,今天还得坐船,要是落雪,轿子可不好走!”走到门前,对着天边拜了拜,

“菩萨保佑,千万别落雪啊!”

李二姐扯扯周桃姑的衣袖,“娘,今天是三娘的好日子,您说话小心点。”

周桃姑撇撇嘴巴,“我是为三娘担心。”

“您是好心,旁人听见,却不会这么想。”李二姐对着铜镜抿抿发鬓,把喜鹊登梅簪子往右边拨了拨,“别让人以为你盼着落雪。”

周桃姑微微一凛,又笑又叹:“罢了,听你的就是。”

等李大姐装扮好,母女三人转到李绮节这边来。走到院门外边时,听得里面窸窸窣窣吵嚷闹成一片,丫头、婆子人来人往,闹腾腾的,房里连个站脚的空地都没有。

梳头娘子在为李绮节梳头发,周氏和宝珠在一旁挑选钗环首饰,妆台前妆盒、油缸、梳篦、粉盒胡乱堆在一块,略显凌乱。

孟春芳攥着一只折枝莲花纹蚌盒,从屏风后头钻出来,“找着了!”

宝珠懊恼道:“原来放在架子里,我给忘了!”

李绮节一连打了两个哈欠,一双杏眼泪汪汪的。她昨晚一夜没睡,恍惚听到外边在落雪籽,以为早上起来要落雪,早起时支起窗户一看,地上湿漉漉一片露水,天边云层翻涌,却是一副将落不落的光景。

丫头们觉得天色阴沉,很可能要落雪,兆头不好,怕她不高兴,不敢高声说话。

其实落雪她才高兴呢,大雪纷飞的,多浪漫!反正坐轿子的人是她,操持婚宴的是李大伯、李乙和周氏,迎亲的是孙天佑,她从头到尾不用露面,怎么都累不着、冻不着她,落雪还有趣些。

梳头娘子为她洗脸润面,先抹一层色如红玉的香膏,原本雪白的肌肤愈显润泽剔透,再扑上妆粉,细细晕开。

随着梳头娘子和周氏等人的动作,铜镜中的少女仍然是一张精致小巧的圆脸,但气韵陡然一变,稚气慢慢褪去,眉眼间隐隐透出几许妩媚,犹如朝霞映雪,容光摄人。

待双颊敷上胭脂,画好眉黛,双唇点一星晕红,眸光流转间,气度愈发不凡,让房内众人都有惊鸿一瞥、眼前一亮之感。

周桃姑和孟春芳围着李绮节不住称赞。

周氏心中得意,挽起李绮节鬓旁一缕散乱的发丝,掩在顶簪底下,笑盈盈道:“三娘果然长大了。”

说完话,忽然觉得鼻尖一酸,眼角差点滑下泪来。

曹氏连忙宽慰周氏。

李绮节见周氏伤心,朝宝珠眨眨眼睛。

宝珠会意,故意缠着周氏问一些零零碎碎的小问题,岔开周氏的注意力。

正自忙乱,丫头在门外道:“金大小姐来了。”

金蔷薇不止送了一份贵重的贺礼,添妆礼也没缺,而且比贺礼更加贵重。土豪的心意没人能够抵挡得住。她赔礼的诚意这么足,李绮节不好怠慢她,打起精神,对她笑了一下。

接着张桂花也来了,依然是一副高冷冰山姿态,一身娇艳的春绿袄裙,硬被她穿出几分寒冬飒飒之意。进了屋之后,就坐在一边吃茶,不和任何人搭话,李昭节找她说话时,才偶尔应和一两声。不像是来贺喜,更像是来发呆的。

陆陆续续来了更多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李绮节今天是新嫁娘,万事不需要她操心,只能坐在镜台前任人摆弄,然后供七大姑、八大姨观赏,时不时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满足长辈们调戏新娘子的恶趣味。

恍惚间听到院外一阵鞭炮炸响,孙家的接亲队伍马上就到,周氏连忙一叠声让人去取盖头。

女眷们一个个摩拳擦掌,兴奋不已,等着给新郎官下马威看。

李绮节头上蒙着盖头,只能听到外边的吵嚷嬉闹声,别的一概不知。男男女女的说笑声汇合在一处,像此起彼伏的海浪,一时大,一时小,一时清晰,一时模糊,冲刷在耳畔,让她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不知身在何方,双脚像踩在云端,软绵绵的,踏不到实处。

等她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坐在轿子里。

偷偷掀开盖头一角,入眼一片厚重的红色。轿子外的唢呐声喜气洋洋,像千树万树粉艳艳的花同时在眼前绽放,听着欢快的调子和沿路百姓的嬉笑道贺声,她渐渐放松下来,不真实的惶恐和紧张感缓缓消退。

送亲队伍坐船过江,绕着县城走一圈后,到达孙府门前。

孙家宾客盈门,流水席一直摆到临街巷子口,但是内院竟然没有观礼的女眷。新房处处张灯结彩,但屋里静悄悄的,只有侍立的丫头婆子等候。

宝珠惴惴不安,找张婶子讨主意:“怎么房里没人啊?是不是都到前头抢红包去了?”

张婶子是李绮节的陪嫁,年纪和周氏差不多,性子沉稳,很少有急躁的时候,但进了新房之后,她也一头雾水,满脸错愕,“这……不合礼数啊!”

李绮节看不到房里的情景,但能感觉到新房的气氛似乎有些古怪,心里暗暗道:总不至于我还没露面,就霸气侧漏,光凭身材把一堆等着批判新娘的女眷给惊艳呆了吧?

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女眷进来相看新娘子。

半晌方才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丫头打起帘子,细碎的珠玉碰撞声中,一道颀长稳健的身影快步踏入内室。

宝珠和张婶子惊呼一声,下意识往前一扑,挡在李绮节跟前。

孙天佑愣了一下,脚步一顿,浅笑道:“这是怎么了?”

他穿一身绿色宁绸袍服,衣裳鲜亮簇新,人也神采奕奕,眸子闪闪发亮,眉梢眼角,溢满笑意。本就有七分俊俏,今天人逢喜事,眼风扫到之处,像掺了**的日光,烧得身边的人面颊发烫,不敢和他对视。

宝珠平时胆子大,什么话都敢说,这会子被孙天佑扫了一眼,不知为什么,忽然有点怯懦,吞吞吐吐道:“女、女客们呢?”

孙天佑扬唇微笑,“今天没外人。”

一掀袍角,矮身坐到床边,衣裙簌簌响动。

李绮节听到他的声音时,大为诧异,还没到时候吧?

等感觉旁边坐了个人时,心里只剩下无奈:早知道他不会老老实实按着流程走。但没想到他为了清净,竟然不许女客进新房,把人都支走了。

孙天佑伸手,直接握住李绮节藏在袖子里的手,眉头陡然皱起:“怎么这么凉?”

墙角燃有火盆,四面布帘蒙得严严实实的,门口窗前还有屏风遮挡,一点风都透不进来,屋子里并不冷,不止不冷,还热得有点喘不过气。

李绮节的手冷,是因为坐了一路的轿子,身上脚底仍然冰凉,没有暖过来。外边虽然没落雪,但时不时刮一阵雪籽,寒冬腊月的,冷得人手脚发颤。坐在轿子里也不顶事。

孙天佑对着李绮节冰凉的手哈气,柔声道,“早点揭了盖头,你先睡会子。等散席还早着呢。”

李绮节没吭声,宝珠抢先道:“还没到吉时呢!不能睡!”

“怪冷的,难道要干坐着等到散席?”孙天佑不由分说,挥手让丫头捧来喜盘喜杆,“我让人查过历书,今天一整天都是吉时。”

宝珠和张婶子面面相觑,想阻止孙天佑,又怕惹恼他,左右四顾,房里的丫头个个老老实实站在原地,显然已经习惯孙天佑的种种离经叛道,压根没把他的任性当回事。

一整天正襟危坐,时时刻刻必须保持完美仪态,还得提心吊胆,不能在外人面前出丑,每一步路都要走得小心翼翼,一天下来,李绮节早就累得浑身酸软。凤冠虽然华贵,但分量可不轻,在头上顶一整天,脖子已经麻木了,拜堂的时候,险些摔个大马趴。身上的新娘喜服也厚重得很,披挂一身,比干一天农活还累。孙天佑的举动固然有些难以理解,但她并不在意,旧式婚礼对新娘来说根本没有乐趣可言,有的只有疲累和恐惧,能早点卸下簪钗歇息,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然只能继续蒙着盖头在房里枯坐,太难熬了。

知道宝珠和张婶子肯定在为难,盖头下的李绮节翘起嘴角,轻声道:“都听官人的。”

一声含着笑意的官人喊出来,孙天佑顿觉全身骨头微颤,骨酥肉软,心口发热。他穿得比李绮节单薄,但因为心里高兴,已经好几天睡不着觉了,从早到晚血气上涌,精神十足,在外边迎着大风和宾客谈笑时,也不觉得冷。

这会子更是晕晕乎乎,如坠云端,仿佛置身于温暖明媚的三月艳阳天。

盖头被挑起,感觉到眼前豁然开朗,李绮节眼角微微上挑,眼光四下里一望,视线故意在房里逡巡一圈,才落到对面的人身上。

含羞带恼地睨他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帘,眼睫轻颤,欲语还休。

孙天佑目不转睛,盯着容颜娇媚的小娘子看了许久,脑袋里空空如也,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往昔的种种如流水一般徐徐展开,苦尽甘来,她终究还是属于他的。

狂喜和激荡汹涌如潮,呼啸着卷走他的全部语言,等潮水褪去,只剩下一个傻笑的新郎官。

呆愣良久,他只能怔怔道一声:“三娘……”

李绮节嫣然微笑,“我明白。”

明白他没有说出口的那些保证和誓言。只要他一如往昔,她亦会真心相对。

宝珠看孙天佑和李绮节一起胡闹,颇为苦恼,三娘从小与众不同,举止怪异,如今连姑爷也是个不省心的!

犹豫半天,干脆破罐子破摔,听之任之。

反正盖头都掀了,合卺酒也吃了,没有女客,只能先服侍三娘歇息。

正要帮李绮节取下凤冠,旁边忽然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孙天佑竟然想亲自动手!

她轻咳一声,出声提醒。

孙天佑不为所动,帮李绮节取下凤冠,拆开发髻,又自然而然的把手伸到她的胸口上……

宝珠差点惊叫起来,孙天佑神色自若,为李绮节解开衣襟,除去外边穿的袍服。丫头们面面相觑,想上前帮忙,都被他挡开了。

李绮节浑身上下没一点力气,吃合卺酒的时候都是让孙天佑半拥着的,干脆老神在在受他服侍,等脱得只剩下里头穿的团花袄时,微一欠身,等他掀开被子,往后一靠,还没触到松软的枕头,眼皮已经开始发沉,“我睡了,你去前头忙活吧。”

语气亲昵。

孙天佑闷笑一声,看她合眼睡迷糊了,弯下腰,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才起身出去。

张婶子是经过事的妇人,周氏让她在新房陪伴李绮节,主要是为了让她提点李绮节,免得小夫妻两个太年轻,磕磕碰碰闹得太尴尬。

然而她今天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小夫妻两个不用人教导,相处时已经和老夫老妻一样自然,旁人根本掺和不进去!

不止张婶子一脸愕然,房里的丫头也个个目瞪口呆:知道官人看重太太,早就盼着娶太太进门,但没想到官人为如此珍爱重视太太,竟然能放□□面,亲自为太太宽衣解带。

众人各有思量,从此对李绮节的态度愈发恭敬。

李绮节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等睁开眼时,却见房里已经燃起红烛,特质的蜡烛,烛火熊熊燃烧,但没有烛泪淌下,满室一股浓郁的甜香。

宝珠肩上披一件厚袄子,歪在踏板上,双眼微眯,正打瞌睡。

张婶子坐在小圆桌旁,就着灯光,在绣一只红花绿叶的鞋垫子。

倒是另一个眼生的丫头先看见李绮节睡醒,连忙几步走到床前,扶着她坐起,在她身后塞了两个大靠枕,问道:“太太醒了,可想什么吃的喝的?”

一声脆嗓子带着一股甜滋滋的笑意。

一句太太,让李绮节半天反应不过来。

一天没吃东西,在梦中时就觉得腹中饥饿、肠胃空虚。丫头才一发问,她就觉得肚子传来一阵接一阵的雷鸣,也顾不上害臊,点了点头。

张婶子先端来一盅热茶,与李绮节漱口。宝珠坐在床头,伏侍她擦脸擦手,挽上头发,在她身前铺一张帕子。

方才说话的丫头端来一只红木小托盘,里头放着一小碗八宝粥。

张婶子道:“先别碰荤腥,用些米粥罢。”

李绮节点点头。

丫头想服侍她吃粥,宝珠没说话,接过粥碗和匙子,轻飘飘看她一眼。

丫头脸上一白,悄悄退下。

腊八粥熬得熟烂,米粒里的糖莲子、红枣、核桃仁、果脯也都熬得透透的,还没用力咬,就先在齿间化开了,米粥里拌了桂花酱,滋味绵甜,又带了一丝淡淡的酸,可能是煮了些山楂糕进去。

李绮节吃完一碗,还想吃,张婶子拦着不让,只许她再吃几枚果子。

宝珠掀开灯罩,用银剪子剪了烛花,屋子里顿时亮堂几分。

院墙外遥遥传来宾客们的呼喝笑闹声,丫头把火盆挪到拔步床前,帘内温暖如春,木炭滋滋燃烧,偶尔发出一两声爆响。

李绮节睡了一觉,精神饱足,披上衣裳,在房里走来走去。

宝珠看她无聊,取来双陆棋盘和算筹,陪她解闷。

李绮节知道今夜会面临什么,心里难免有点紧张,急需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看到棋桌,顿时来了兴致。

丫头们不会打双陆,围在一边看李绮节和宝珠玩,张婶子帮她们算筹。

吆五喝六,玩得正热闹,李绮节耳边忽然一热,有什么温软的东西在她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背后响起一声低笑,“好不正经的新娘子,趁着我不在,带着丫头们赌钱?”

李绮节手里抓着骰子,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落进一双臂膀里,被人打横抱起来。

丫头们顿时作鸟兽散。

宝珠和张婶子走在最后,关好门窗,在门外看守。

棋盘零落,衣裙散落一地,骰子跌落在床角,啪嗒一声轻响。

舌尖交缠,喘息间,一双滚烫的手顺着光洁的脖颈,探进松开的衣襟里,掀落最后一层束缚。

看到李绮节身上那件紧紧勒在胸前的大红霞影纱里衣,孙天佑的呼吸陡然一窒。

他见过肚兜,但从没看到眼前这种形式怪异的小衫,细细两条撒花衣带,吊着一抹朦胧霞色,镂刻出双/峰浑圆饱满的优美形状,纱衣轻透,根本遮不住里头风景,雪白馨香的肌肤,从薄雾般的轻纱中透过来,沁出两点夺人心魄的嫣红色泽。

幽香透骨,粉融香透。

勾得人心神欲醉,想亲口品尝她的甜美芬芳。

揽在腰肢上的手臂烫得惊人,像是要在她身上烙下印记才罢休。李绮节不甘示弱,绞住孙天佑的舌头,用力回吻过去,怎么说都是看过不少小\\黄\\书的人,得主动点。

双手也没闲着,胡乱扯掉他身上的衣袍,奈何力气不大,费了半天劲,只脱下最外头一件绿袍。

孙天佑眼底黑沉,嘴角噙着一丝微笑,微微放开白白嫩嫩、又香又软的小娘子,挺直脊背,让她可以顺利的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

两具滚热的身体重新贴合在一起,锦被翻卷,大床剧烈摇动,帐前悬挂的如意香包晃来晃去,像枝头熟透的瓜果,将坠不坠,等人采摘。

密密实实的吻落在额前,脸颊,鼻尖,嘴角。

带着薄茧的指节划过胸膛,揉/弄一阵,引得李绮节一阵细喘。

指尖在两只饱满的雪腻前流连,继而缓缓向下,分开双腿。

他忍得辛苦,仍然耐住性子轻声哄她:“别怕。”

浓黑的长发铺泻开来,像一朵华丽的墨色花朵,盛开在大红锦被上。

“等等……”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浅吟,汗水打湿长发,身体猛然绷紧。

“三娘……”

喉间一声粗喘,孙天佑紧紧揽住怀中颤抖的身体,恨不能把人揉进自己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