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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家泽把刺绣往头顶一扬,另一只手顺势缆柱扑过来的乌蔓,将她压到自己的怀中。

“怎么这么大反应?不是定制的刺绣吗?”

他在看到刺绣的第一眼,早就猜到这是出自谁之手。

谁叫他凑巧看过那期节目呢,虽然没有看下去,但她凑巧进了刺绣店,这边又收到一幅刺绣。还有这粗糙不堪的水准,无论怎么看都是小土鸟的手笔。

乌蔓一愣,眼珠一转,解释说:“是定制的啊,我给的还是您最好看的照片,但那个刺绣师傅可能是之前从来没绣过人像,所以绣出来不太对。时间比较紧我也来不及换个新的……”

郁家泽故意顺着她的说辞:“那我应该给这个刺绣师颁发个国家一级手残证书。”

乌蔓干笑了两声:“其实仔细看看很有独特风格啊,人家画派都有什么抽象派呢,刺绣也可以啊!”

他抬起眼,凝视着那副勉强成型的刺绣,语气莫测道:“谁说不是呢?那麻烦你转告这位刺绣师,她精准地找到了我喜欢的风格。”

他不

要一视同仁,也不要随处可见,更不需要冠冕堂皇。

他要的是独一无二,哪怕是最笨拙的。

“小鸟,告诉你个秘密吧。”

“什么?”

郁家泽抬眼看了眼手表,离12点还差1分钟。

“我的生日并不是今天。”

“啊……?!”

“我不想我生日这天太吵,所以对外提早了一天。”

久而久之,连郁父都以为自己记错了,将他的生日当成了这一天过。

自从母亲死后,他很久没有在真正出生的这一天听到过一句生日快乐。

因为他不需要。

可是有时候世界安安静静太久了,也会想要听到小鸟的叽叽喳喳声。

乌蔓迅速地消化了这句话里的含义,紧张地拿出手机,离12点此时只剩下10秒,9,8,7……3,2,1。

“祝您生日快乐!”

她在他怀里仰起头,小鸟扑棱棱地飞上他的心头。

第二天,他带着乌蔓一起返回北京。

回程的飞机上乌蔓枕着小枕头累得很快就睡着了,他点开平板,将上一次半截没看的综艺节目接着看了下去。

这一块儿的内容是大家学习做刺绣,乌蔓跑去问店主,说:“我能不能学习绣人像?”

店主瞅了一眼她刚才的练习,满头黑线地说:“如果你说的是火柴人,倒也不是不行……”

她掷地有声地回答:“我要绣的是真人!”

店主微微一笑,从柜子里扒拉出一包创口贴,递给乌蔓打发她。

“你先把你手上被针戳破的三个伤口先贴好再来吧。”

乌蔓接过创口贴,恹恹地回到位置上,下一刻又精神振奋起来。

郁家泽看到这一幕,回过神看向身边呼吸安稳的乌蔓。

他抓了一下她缩在毯子底下的手,她立刻睁开了眼,眼神还有点迷糊。

“怎么了?”

他翻看着她的手指,仔细寻找着她为他刺绣留下来的伤痕。

真是漂亮的伤口。

“没事,睡吧。”

乌蔓莫名其妙,她拉回眼罩倒头继续睡,然而飞机的后半程,她的手指一直被郁家泽抓在手心里把玩。

飞机落地之后,郁家泽出了机场带着她直接上了一辆车,助理则没有上来。

他径直坐上驾驶座,示意乌蔓坐到副驾。

她以为是助理临

时有事,才需要他亲自开车。于是没有多问,眼见车子开了很久,开到八宝山。

生日这天……来墓园?

郁家泽感受到乌蔓投递过来的惊诧视线,却压根没有解释的意思,简单说了一句在车上等我,便兀自下了车往园内去。

他停在一座光秃秃的坟前,在其他四面围满鲜花的地界上,这座坟前冷清得耀眼。

郁家泽没有表情地垂眸,自言自语:“我今年二十七岁了,可惜你看不到。也许你也不想看到。”他哂笑,“你这个妈当得真是轻松。”

她当年离开的时候,他才三岁。

人们都说小孩子的记忆是最无情的,但为什么她离开的那一幕他却根本忘不掉呢?老实说他真的不太愿意回忆,可它就是会在午夜梦回时张牙舞爪地蹿出来。

关于那一幕的记忆是扁状而静默的,他偷偷扒开门缝,画面被压成长条,女人被掐住脖子暴起的筋络顺着长条伸到幼小的他的眼中。

她翕动着嘴唇,已经无法说话。

几乎是被拎起来的姿势,她被逼退到了楼梯边缘才被松开。她转身就往楼梯下逃。

而在这之后的画面,他看不到了。

眼前扁长的门缝被父亲高耸的背影遮住。他双手垂在身侧,一动不动地望着楼梯下方。

警方后来断定,她是从楼梯上摔下,撞上摆放在楼梯平台中层的雕塑才致死,是一场意外。

一场意外。

郁家泽如今回想起来只是想笑。

但当年的他只是感到恐惧。

下葬的这一天也如今天这般,风和日丽,让人觉得在这样的天气掉眼泪似乎是一件非常不得体的事。

他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他的父亲也是。

两人一齐上前献花的时候,父亲轻描淡写地在他耳边说:“不要为这种女人伤心,她不值得我们父子难过。”

他忘记自己当时说什么了,总之大概是为什么之类的话。

他只记得父亲的回答——

“当然是她做错事了,所以连老天都想惩罚她。”他摸了摸郁家泽的脑袋,“人呢,千万不能走错路。她本来可以很幸福的。”

她会不会幸福他不知道,但至少他大概会过得比现在要好。

“既然早晚都要死的,不如再早死三年呢。

他轻笑着呢喃,转身离开了墓园。

墓园外头,乌蔓还在车里等他。

他上车时,她正低头发着消息,满脸压抑不住的激动。她瞄了他一眼,觉得眼下的场景大概不宜表达兴奋,便强忍着把手机塞回口袋,脸颊还是通红的。

他倒是无所谓地发问:“什么事让我的小鸟这么开心?”

她差点要蹦起来地回答:“我入选了!我入选了青年电影节的最佳新人!”

“哦?”他发动引擎,心里嗤笑,一个根本不入流的野鸡电影节,也值得高兴成这样吗?

她期待地问:“颁奖典礼就在几天之后,您到时候有空吗?”

“怎么?”

“我想邀请您来……”

“让我见证你得奖?”郁家泽手点着方向盘,斜睨了她一眼,“但你如果拿不了呢?我不是白去一趟。”

乌蔓不动声色地握紧拳:“我对我自己有信心!”

郁家泽直视着前方,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腾出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也对你有信心。你一定会拿奖的。”

乌蔓讷讷道:“您这么说我就有压力了……”然而嘴角在听到这句话后怎么也压不下去,像睡乱的刘海总是忍不住往上翘。

他瞥了眼她兀自欣喜的侧脸,忍不住觉得她天真。

这世界上没有唯心的绝对,就像我愿意下一刻地球下雨,可依然晴天。但如果发射了一颗降雨弹,就不一样了。

事在人为,只有利益才能保住约定。

他的小鸟既然送给了他一份礼物,那他就还她一份吧。也当作他为她上的第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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