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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暮星独自穿过走廊,忽见尽头熟悉的道袍,突然有种梦回童年的感觉。

“道长好。”谈暮星碰见熟人,他不安地错开视线,终于还是停步打招呼。

须乾道长笑道:“暮星,好久不见,我有话跟你说。”

苍白的闪电劈开天幕,瞬间刺得谈暮星眯起眼来。

他看着老道嘴唇微动,随即面露惶惶的神色,紧接着就是轰隆隆的雷声。

他耳畔被震得发麻,竟不确定是惊雷所致,还是由于道长说的话。

“您说什么?”

“你的那位朋友是早夭之相,人有先天命数,又有后天时运。”须乾道长遗憾道,“她有通天彻地之才,所谓慧极必亡,贫道也救不了。”

谈暮星此时头脑发懵,他难得被激起怒意,下意识地辩驳:“不可能……”

“她的水平不在贫道之下,恐怕早就知道此事。”须乾道长面露惋惜,“就是知道了,所以躲不过。”

人一旦提前得知消息,暗示就会随之产生。

因为楚千黎天赋远超众人,所以她最清楚结果是什么,甚至没办法做到自欺欺人。没人能算得过她,但她却算不过天。

谈暮星只感头晕目眩,他曾经起疑的诸多细节,在此刻如江底的沙粒被暴雨冲涌而上。

[毕业证有用吗?]

[我再接一千个一万个生死卦都没事,不然怎么会跟你说当世第一?]

[有魔法没准不是好事。]

难怪她说过生日没什么可快乐的,她到底怀着什么心情说出此话?

她是当世第一的占星师,还是当世第一的骗子。

须乾道长面对失魂落魄的谈暮星,缓声道:“如果她从出生起就在道观生活,用其他手段来遏制,或许能打破此命相,但同样逃不开五弊三缺。”

“天道昭昭,因果循环,有得必有失。”须乾道长叹息一声,劝道,“暮星,不要再跟她接触了。”

“……为什么?”

“我救不了她,你救不了她,甚至她都不知如何救自己。”须乾道长欲言又止,“你是心地纯良的孩子,贫道不忍看你以后……”

谈暮星闻言如醍醐灌顶,倘若他继续陪在她身边,结局无外乎目送她消失。

谈暮星颤声道:“还有多久呢?”

“只余两三年。”

谈暮星默然,手指却发抖。

“贫道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跟她相遇是转折的开始,同时也是磨难的源泉。倘若你没有遇到她,你会一生平安顺遂,不一定有大成就,却绝对衣食无忧,但你要坚持陪她走下去,未来的痛苦只多不少。”

“你会取得不一样的造化,却也有数不尽的难熬时刻,没准还没有结果。”

“现在就足够痛苦了,未来还只多不少吗?”谈暮星惨然自嘲,他摇了摇头,“我从来就没想过结果。”

他一直都逆来顺受、随波逐流,总觉得握紧当下就好,从没思考过未来的事。

谈暮星苦笑道:“道长,对不起,我果然还是不喜欢这些,就算这是她最擅长的东西,我还是没办法喜欢……”

“你说她的水平不在你之下吧?所以我不相信你的话,我一句都不信,我只信她说的。”

须乾道长沉默片刻,他并未恼火,反而平和道:“暮星,贫道不能替你做决定,但要是继续下去,你或许不得不使用你反感的东西。”

谈暮星怔愣在原地。

“贫道曾酿成一大错,便是让你当年听见此话,三代为将、道家所忌。”须乾道长沉吟良久,解释道,“这不是指所有杀业都有错,只是凡事过犹不及,倘若世世为将,早晚酿成大祸,一如你的朋友。”

“如果你造就的杀业换来好果,那或许就两相抵消,你要真十恶不赦,也不会生于谈家。只是一而再再而三,总有把控不住的时候,人能做的是在顶峰前止步,收敛自身的锋芒,这才能保存力量。”

生死是复杂的业力。谈暮星一世为将收获好果,不代表他世世都能如此,连续累计就会变成隐雷,早晚有一日遭天道引爆。

须乾道长没有说破的是,谈暮星或许曾经剿灭的就是术数者。

知天命者可以为人指点迷津,同样能使人误入歧途。凡事都有两面,好坏不由人定,唯由天道定论。

“你这些年确实收敛锋芒,甚至是矫枉过正,还让家人担忧身体。”须乾道长抱歉道,“这是贫道的过错,是贫道造的因果。”

谈暮星过于排斥先天力量,强行将其压抑起来,自然外化在体型上。

“如果你坚持陪她走下去,这股力量或许能替其挡灾,但你仍然改变不了其命数,倘若真有生路,唯能靠她自己。”

须乾道长沉声道:“一年后将有百年难遇的盘道大会,说不定会遇到比贫道更有本事的高人,你们不妨去瞧瞧,没准还能有造化。”

谈暮星忙不迭追问:“但要怎么去呢?”

“不急,待到时机成熟,她自然会知道。”须乾道长笑道,“贫道当年亦是如此。”

谈暮星似懂非懂,他向须乾道长致谢,又跟对方婉言道别。

“不用客气,这本就是贫道欠你的。”

谈暮星还欲解释,老道却一笑离去。

暴雨依旧在下,须乾道长一手执伞,消失在雨帘中,再也不见踪影。

谈暮星回到工作室,他看到人台上的连衣裙,终于控制不住地躬身。

窗外雨水淅淅沥沥,敲打着大院门窗。

温热的泪水滴落在地上。

谈暮星以前总觉得,不争就不会有矛盾,不争就不会有纷争。他不敢奢望过多东西,总认为握紧当下的幸福就好。

她将有五光十色的未来,或许那时还跟他有联络,或许会遇到更好的人,慢慢地跟他渐行渐远。

他会有点难过,但并不会遗憾,起码她依旧生活得很好。

但人生原来那么苦,想要幸福那么难。

人光是想握住现有的一切,就必须竭尽全力,由不得你不争。

他现在彻底读懂愚人牌。

满怀乐观的愚人正迈向悬崖,而他却并不知自己在危险边缘,那是现实的世界。

数日后,楚千黎接到谈暮星的电话,两人相约在外面碰头,她收到自己的新连衣裙。

谈暮星见她双眼放光,忍不住流露笑意,又突然想起什么,莫名黯然下来。

他遮掩地看向一边,快速调整情绪,重新面色如常。

楚千黎爱不释手地摆弄衣服,她看上去神采奕奕、颇为惊喜,将其小心地收回防尘袋,赞道:“真不错,没想到那么快,那我还能带回村里。”

谈暮星诧异道:“这么快就要回村里?家里人陪你去吗?”

“不用他们陪,我自己就能去,又不去特别久。”楚千黎得意地扬下巴,“我已经是成年人了。”

谈暮星其实比她早成年,但他听到此话莫名扎心,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犹豫道:“……不然我跟你一起去呢?”

楚千黎一愣:“为什么?”

谈暮星结巴道:“支、支持当地旅游业?”

“我们村没有旅游业。”

谈暮星坦白:“你自己去有点危险吧,或者还是叫上你父母……”

谈暮星现在总觉得楚千黎的前路艰难丛生,脑海里抑制不住地浮现社会新闻。

楚千黎看破他的想法,她不满地嚷嚷:“我们村没有那么村儿!你们城里人总戴有色眼镜,现在农村都物产丰富又发达,不要总是有刻板印象,那还是先进文明村落呢!”

谈暮星迟疑地发问:“那你平时在村里吃什么?”

楚千黎思考片刻,回忆道:“水煮白菜,水煮鸡蛋,煮白粥?”

谈暮星更加狐疑,迷茫道:“……物产丰富?”

“那是我和爷爷懒,跟村里没有关系!”楚千黎被反将一军,她着急地争辩,“其他人都很会做饭的,就是物产丰富,连星星都特亮,比城里面都好!”

谈暮星见她如此有村里荣誉感,他也不好继续争,好脾气地点头:“嗯嗯。”

楚千黎有被敷衍到:“……”

她大感丢脸,没想到自己偷懒会抹黑村里,恼羞成怒道:“不行,你必须得去一趟,我带城里大少爷见识一下,村里的星空不比你家大院差,再吃一些当地土特产……”

谈暮星闻言,他询问当地土特产是什么,然而楚千黎也说不出来。

“不要问东问西,去了就会有的!”楚千黎焦躁道,“不要催不要催,在编了在编了。”

“……”

按照谈暮星对楚千黎的常规认知,他有点害怕村里面第一餐,端上的特色菜叫“水煮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