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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田所部兵马早在一个多月前便被顾青派遣北渡,目的是在河北活动,伺机而动,自决进退,给安庆绪和史思明造成心理上的压力,从而尽快促成叛军归降。

顾青交给沈田的任务,沈田完成得很出色,充分领会了顾青的战略意图后,沈田所部一万骑兵在河北平原上纵横驰骋,来无影去无踪,给叛军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今夜奇袭相州城更是令叛军魂飞魄散,轻而易举便拿下了相州。

如今的叛军战力,与安禄山起兵时的战力已有了天壤之别。经过两年多的战争,安西军与叛军的几场大战役过后,曾经是大唐北疆百战边军的三镇兵马大多死的死,残的残,军队里活着的老兵已然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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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叛军内部高层终究没有坐江山的命,被安西军赶回了河北他们仍在忙着划分派系内斗内耗,安庆绪与史思明的矛盾已非常尖锐,下面的伪朝臣子也不得不选择阵营站队。

诸如安禄山曾经的谋臣严庄,高尚,孙孝哲等等,皆在君臣二人的内斗中被划为了两派,悲哀的是,安庆绪作为伪朝天子,却是势弱的一方,兵权握在史思明手里,史思明可以决定安庆绪的生死,但安庆绪却拿史思明无可奈何。

而叛军自败退河北后,朝堂的内斗终于影响到了军中。

受朝堂派系斗争影响,军中将领也不得不各自站队,为了争权而勾心斗角,普通将士的操练,后勤,招募等等事宜全被耽误,如今的叛军基本已成了乌合之众。

沈田率部攻陷相州的消息传到晋阳行宫,叛军内部慌成一团,就连铺好退路的史思明也有些紧张了。

如今的天下情势是以黄河为界,大唐居南,叛军居北。大唐是毫无争议的王道正统,叛军至今还是叛军,天下民心士子皆站在朝廷一边,没人认同叛军对河北的统治。

沈田率部北渡攻陷相州,对叛军来说是一个非常不利的信号,这个信号的含义是,顾青要主动进攻,用武力收复河北,那么史思明不得不开始着急。

此时他手中的筹码是广袤的河北之地以及上百座城池,若是被安西军逐一攻破,叛军的实力越来越弱,所占的城池和地盘越来越小,那么史思明的筹码也就越来越少,那时他凭什么跟朝廷谈判?

沈田破相州的消息很快传到晋阳行宫,安庆绪顿时坐立不安,急召史思明,冯羽,严庄,高尚等人进宫议事。

君臣这次出奇地没有争吵,沈田给他们造成的压力让他们忽略了内部的争斗,开始正视这支万人兵马,以及猜测顾青的用兵意图。

议论很久后,君臣非常高效地达成了一致意见,那就是尽快向大唐天子递降表。

降表的内容又引起了争论,该向大唐天子开出怎样的条件,如何保障自己归降后的身家性命安全,以及如何能够在归顺大唐后保有一定的军队势力等等,其中细节繁杂琐碎,君臣议论了很久也没结果,最后终于忍不住互相争吵起来,议事于是不欢而散。

冯羽坐在大殿内自始至终很少说话,他的眼睛一直有意无意地瞥向史思明,用无声的眼神向众人表态,他是史思明的人,唯史思明马首是瞻。

冯羽的无声表态令安庆绪颇为不爽,却拿他没办法,而史思明却分外满足,至少目前来看,冯羽表现得像个十足的小迷弟,对他有一种盲目的服从,史思明需要这样的小弟,若不是对冯羽还心存几许猜疑,史思明一定会在归降大唐后给冯羽寻个敞亮前程。

议事草草散场,冯羽走出行宫外,面带恭敬地向史思明告辞,准备回府。

史思明忽然叫住了他,笑道:“冯贤弟何必急着走,莫非家中有美娇娘等你不成?”

冯羽眼皮一跳,很快露出熟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道:“知我者史大将军也,愚弟近日与一女子走得颇近,女子是从南朝来的,与愚弟曾是故旧,暂住在愚弟府上……”

一脸荡漾地朝史思明挤了挤眼,冯羽笑道:“……那女子是匹小烈马,愚弟尚未征服,呵呵,大将军当知愚弟喜好,征服烈马是为今生第一快事也。”

史思明大笑道:“贤弟的喜好也是天下所有男人的喜好,不过朝政繁重,贤弟如今已是我大燕的左相,征服烈马不可太费精力,当以国事为重呀。”

冯羽急忙道:“大将军放心,愚弟曾经轻狂,如今还是分得清轻重的,绝不会贻误国事,否则大将军可问罪。”

史思明目光闪动,笑道:“那位南朝女子是何方人士?可曾查过她的底细?”

冯羽立马道:“是相识多年的故交,身家清白,自幼失了双亲,是被平民家抚养长大的,当年愚弟在长安城游玩,机缘巧合之下与她相识,愚弟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她绝非南朝奸细。”

史思明朗笑道:“既然贤弟信得过她,我便不说什么了,贤弟自己小心。”

冯羽唯唯称是。

史思明又道:“对了,你先不忙回府,随我去见个人……”

“何人?”

“见了便知。”

…………

史思明领着冯羽来到大将军府,冯羽满头雾水随着史思明进了中院,来到西侧的一间厢房外。

史思明神秘地笑了笑,道:“这位可是名人,不知何故竟来到了晋阳,麾下一位部将曾在洛阳见过他,一眼就认出来了,于是将他送来我府上……”

冯羽愈发好奇,忍不住探头朝厢房的门缝地望去。

门未打开,却听里面传来一句含含糊糊的呓语,语声不高,却带着几许昂扬激荡之气,令人胸怀瞬间豁达。

“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哈哈,好酒!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何人在外面鬼鬼祟祟,快与我拿酒来!”

冯羽被最后一句暴喝吓得浑身一颤,情不自禁地倒退了几步,脸色瞬间变白了。

史思明却以为他被吓到了,不由哈哈大笑,道:“贤弟怕什么,左右是个写诗的人,堂堂左相竟吓得脸都白了,哈哈!”

冯羽努力挤出一丝微笑,道:“不知里面这位……是何人?”

史思明笑道:“李白,太白居士,贤弟听说过否?”

冯羽露出恍然之色,道:“原来是太白居士,这位可是大大有名了,据说还是我的蜀中同乡呢,他作过的诗连蜀中稚龄小儿都会随口吟诵几句……没想到他竟来了晋阳。”

史思明点头道:“当年李白在宫里任翰林待诏,安禄山进京朝贺时我亦见过他一次,呵呵,留在宫中为官却也放荡不羁,连天子和贵妃都不放在眼里,长安市井中人却颇喜此人,许多文人士子拜为天人,在民间拥有非常高的文才声望。”

冯羽顿时明白史思明为何对一个诗人如此看重,特意将他领回府上招待。

然而冯羽的心头却十分沉重,有一种末日即临的绝望。

李白,去过石桥村,而冯羽也是石桥村人,当年李白被顾青款待,在村里待过一段日子,冯羽那时也是个顽皮的少年,与这位整日醉醺醺的酒鬼混了个脸熟,而且时常恶作剧作弄他。

时隔数年,冯羽仍对李白印象深刻,而李白……除非此刻厢房的房梁突然断裂,恰好砸在这醉鬼的头上,将他瞬间砸失忆,否则他大概率也认得冯羽的。

没人知道李白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晋阳城,也没人知道安禄山叛乱后,李白究竟去了哪里,他行踪诡秘,来去如风,太平年月他出现在蜀中石桥村的巍峨高山中,动乱时节他却赫然出现在被叛军占据的城池里。

谜一样的男人。

冯羽的心情却很沉重,两人只要一碰面,冯羽的底子可就全漏了,所谓益州商贾世家,所谓少年纨绔横行益州等等,所有的人设瞬间崩塌,只消一句“石桥村”,史思明就马上会联想到顾青的出生地,一个与顾青同村长大的人,若说他不是奸细,鬼才信。

冯羽此刻心跳得厉害,他已察觉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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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察觉身陷绝境,下一刻,或许便是他告别这个世界之时。

生死顷刻间,冯羽忽然想起,自己的人生还有好多好多遗憾……

亲人,朋友,爱人,都来不及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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