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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柔:“……”

她红艳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她真是看错盛兮颜了。

原以为,她是个温柔娴淑之人,虽然古板,但也不乏善良,但是没想到,她不但得理不饶人,还睚眦必报,不但对自己如此,对周景寻更狠,栽赃陷害,害得周景寻挨了板子。

就算如此,也没丝毫的内疚,自己好好与她说话,她偏生像带了刺似的。

赵元柔眸光晦涩。

是的。盛兮颜觉得她快成镇北王世子妃了,所以,就眼高于顶。

但是她也不想想,若非自己与周景寻两情相悦,得蒙太后赐婚,她又怎么能顺利解除婚约,进而有机会成为这个世子妃?如今还非要抓着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计较,闹个不休。

赵元柔轻轻叹息,上次落湖时,赵元柔就告诉过自己,她已经不欠了盛兮颜的了,不需要在盛兮颜的面前再低声下气。

这历朝历代,哪个手握兵权的藩王能有好下场的?盛兮颜实在目光短浅,只能看到眼前的富贵,却看不到背后的凶险。

赵元柔原本还想提醒她两句,但显然她已被私怨蒙蔽了双耳,不会听的。

既然盛兮颜冥顽不灵,自己也无需再上赶着凑过去。

赵元柔怜悯地看着她,淡淡地说道:“颜表姐,凡事过犹不及。”

说完后,赵元柔福了福礼,转身就走了,再没回头。

程初瑜听得莫名其妙,她忍不住道:“她一直都是这么自说自语的吗?”

盛兮颜很认真地想了想,点点头道:“好像是啊。”

从前她没什么感觉,但是仔细想来,赵元柔似乎总是会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别人,就仿佛她自己站在了所有人都无法企及的高度,旁人在她看来都是蝼蚁。

“算了,别理她,我们自己玩,”程初瑜拉着她去玩射覆,“我都输了好几局了,颜姐姐你可得帮我赢回来。”

射覆就是将一件东西用盂等器具盖住,再给出一段暗语让人来猜。

姑娘们玩射覆,输的不用罚酒,只要拿出彩头便是。

程初瑜嘟着嘴道:“我把我新得珠花都输了。”

盛兮颜笑吟吟地说道:“我去给你赢回来。”

她最擅长玩这个了,十猜八中,喜得程初瑜在一旁直拍手,不但把程初瑜的彩头赢了回来,还赢了两朵珠花和一条络子。

她正要再接再励,这时有人过来说:“赵姑娘要和清平郡主一同舞剑了,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于是,本来玩得好好的的几个姑娘兴奋地说了一句“不玩了”就跑去看。

“我们也去吧。”程初瑜跃跃欲试地往人群张望。

盛兮颜笑着应了。

程初瑜开开心心地挽着她过去。

问心湖畔围了不少人,他们三三两两的站在那里,谈笑风声。

赵元柔和清平郡主各自持着一把没有开刃的剑,面对面而立。

她们原本是在一起谈诗论词的,后来清平郡主说她得了一对好剑,就有人起哄她舞上一曲。清平郡主本就是个张扬的性子,有人起哄,她就应了。

剑有一对,舞自然不能独舞,清平郡主就拉上了赵元柔一起。

“元柔。”清平郡主挽了个剑花,忽然眼睛一亮,说道,“我听我娘说,你前几日在清茗茶庄里做了一首好诗,不如你再即兴做诗一首,我们以诗配乐,再来舞剑可好?”

赵元柔也觉得这样不错:“那谁来奏曲呢?”

“可惜我皇叔不在。也不知去了哪儿。”清平郡主口中的皇叔就是昭王,她嘟囔着说道,“我皇叔吹了一手好萧。”

昭王不在,这剑也是要舞的,清平郡主让人去叫了个府里的擅琴的乐师来,问道:“元柔,你想要什么曲子?”

“你决定吧。”赵元柔自信地说道,“我都可。”

清平郡主沉吟道:“那就来一首《十面埋伏》吧。”

乐师的十指轻拢慢捻着根根琴弦,空旷的琴音从他指尖流出,一种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宛若两军对阵,声动震天,气势蓬勃。

赵元柔和清平郡主分别持剑,踩着激烈的乐曲,剑随舞动。

赵元柔朱唇轻启,伴随着跌宕的乐曲声念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1]

她侧身挥剑,大大的裙摆随着动作飞舞起来,犹如牡丹盛放,两人双剑相交,身姿轻盈如飞燕,美如画,但更胜似画。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两个少女的身上。

剑为钢,舞为柔。

她们挥出的剑虽美,却有些软绵,只适合赏玩。

而《十面埋伏》是一首激昂的乐曲,与这柔美的剑舞其实并不相搭,但是赵元柔口中那一句句豪迈的诗句,却让剑舞与乐曲完融地交融在了一起,又平添了几分声势赫赫。

“银鞍照白马……”

赵元柔每念一句,就挥出一剑,动作由慢到快,到了“十步杀一人”的时候,剑势突然再度加快,裙摆纷飞,剑随舞动,剑光如游蛇,仿佛与这乐曲一般,杀机四伏。

“好诗。”

“好舞。”

“好剑。”

有人抚掌赞了一句,打破四下的宁静。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段剑舞给吸引住了,直到这时才注意到,昭王正伴着一个中年男人走来。那男人将近不惑的年纪,颌下留着短须,面目俊朗,眉眼间与昭王有五六分相似,他漫不经心地摇着一把折扇,目光幽暗,带着一种上位者的矜傲。

昭王陪伴在侧,有说有笑,且面露恭敬。

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三个人,有两个腰间佩剑,下盘沉稳,不苟言笑,另一个则面白无须,双手端着就像习惯性的拿着什么东西似的。

盛兮颜猜测,来的多半是大荣朝的皇帝。

赵元柔和清平郡主还在舞着,那一句句让人心潮澎湃的诗句从赵元柔的口中而出,在这声声激昂的乐曲中,更显惊心动魄。

他收起折扇,轻轻敲击掌心,面露赞赏。

随着最后一句“白首太玄经”,琴曲在英雄末路中戛然而止。

“好!”

他又是一声赞,随后问道:“这首诗叫什么?”

赵元柔已经收了剑,遥遥抱拳道:“此诗名为《侠客行》”

“是谁所做?”

赵元柔淡淡一笑,回道:“是我。方才《十面埋伏》的琴声响起,我心有感悟。”

“侠、客、行……好一首《侠客行》!”昭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充满惊叹和赞赏,“大哥,我说的吧,赵姑娘才华出众,非寻常人所能及。”

那中年男人的确是大荣皇帝。

在太后赐婚后,昭王还是不甘心,硬缠了太后好久都没有用,他就另辟蹊径,找皇帝出面。千磨万求的把皇帝带来了这里。

皇帝的目光牢牢地粘在了赵元柔的身上,这小小的女子竟能做出如此气势磅礴的好诗,实在让他刮目相看。

昭王的那一声“大哥”,让在场的人都猜到了这人的身份。

本来还算轻松愉悦的气氛陡然一变,所有人都噤声不语,举止间也有些拘泥。

赵元柔眉眼一动,朝昭王看了过去,口中溢出无声的叹息。她明白昭王对她的心意,但是,她只是拿昭王当朋友,她都已经跟他说清楚了,他怎么就不愿意放弃呢。

“大舅舅。”清平郡主欢快地跑了过去,“我舞得怎么样?”

皇帝的目光终于从赵元柔的身上挪开,也赞了一句:“不错不错,清平这一舞,让……让我刮目相看。”

清平抱着剑,娇憨地说道:“那大舅舅要不要赏我些什么?”

皇帝点了点她的额头,宠溺道:“我这儿有新得的金蝉翼,你拿去做衣裳吧。”他停顿了一下,看向赵元柔时目光灼热,补充道,“你与这位赵姑娘,一人两匹。”

清平受宠,常常来往宫中,自是知道,江南今年新上贡了一种为名“金蝉翼”的布料,轻薄如蝉翼,金丝与蚕丝根根交织,在阳光底下璀璨生辉,美不胜收。这种料子极为难得,听说今年一共只得了六匹。

清平开心了,跟着赵元柔说道:“我们一人一半。你先挑。”

“大哥。”昭王跟在皇帝身边,小小声地说着,“你就替我去跟母后说说吧。”

皇帝神情一顿,敷衍道:“这件事,我再想想。”

昭王一喜,觉得有希望了,只要自己再接再励,准能行。

“那说好了啊,您一定要好好想……”

说话间,一众人等簇拥着皇帝往亭廊去了,程初瑜问道:“还要不要玩射覆?”

盛兮颜意味深长地说道:“估计是没什么人有心情玩了。”

皇帝莅临,哪怕是微服私访,不少人也都会簇拥在侧,再说了,皇帝在,谁还敢大肆说笑?气氛怕是很难以恢复到先前。

不过,盛兮颜没有去看皇帝,而是直视着赵元柔的背影。

这首名为《侠客行》的诗,她死后在那本小说上也看到过,同样是赵元柔做的,不过,那是在几年后,镇北王府已经覆灭,北燕一举破关,连续攻下大荣数城,逼近京城。

周景寻当时已是禁军三千营总兵,临危受命,奔赴前线。

大军开拔那日,赵元柔在十里亭当场做了这首《侠客行》为他践行。

盛兮颜:“……”

盛兮颜虽然不擅作诗弄词,但是,她也是知道的,诗词歌赋都是需要意境,才能有感而发,但是,刚刚的剑舞,和上一世的出军,明明是两种不同的意境,赵元柔都是当场做诗,而且还一字不差。

尤其赵元柔方才亲口所说,她是听了《十面埋伏》才有所感悟,但《十面埋伏》明明是“英雄末路”,“乌江自刎”,总不能她在送周景寻出征时,也同样感悟到了“惨败”和“自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