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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捋了捋胡须,面露喜色地说道:“楚世子应当再有七八日就到京城了,你到时候好好准备一下,让你母亲带你一起去镇北王府向郡主道贺。”

正值晨昏定省的时间,刘氏躺了快半个月了,才终于从内室挪步到了堂屋。

还不等盛兮颜说什么,刘氏颦起眉头,为难地说道:“老爷,不是妾身不愿去,只是妾身这身子骨……”她说着,又咳了两声,一副虚弱的样子。

盛兴安的一番好心情被她泼了凉水,冷冷地说道:“那你就不必去了,以后就当我们盛府的夫人死了。”

刘氏的心里噎了一下。

她装病装了这么多天,也没见盛兴安心软,就想着借这件事拿捏一下,没想到又弄巧成挫了。

刘氏连忙干笑着说道:“还有七八日呢,妾身、妾身到时候必是能好了的。”

盛兴安冷淡地点了点头。

四下里又是一片静。

其他人都不敢开口,只能自顾自地噙茶的噙茶,吃点心的吃点心。

刘氏只能没话找话地说道:“颜姐儿,郡主上次给你的那个嬷嬷呢,有些天没有见到她了。”

盛兴安也是挑了下眉,他听刘氏说过这事,但是还没见过。

“回去了。”盛兮颜含笑道,“我今日去了镇北王府,就把吴嬷嬷也一同带回去了。”

刘氏讶了一瞬,脱口而出道:“回去了?!”

这不是才来了几天吗?怎么就走了呢。

“郡主不是让吴嬷嬷来教颜姐儿你规矩的吗,莫不是……”刘氏想说,莫不是你把人给气走的?

“不会啊。”开口的是盛琰,“郡主可喜欢我姐了,母亲,我姐头上的珠钗就是郡主今日给的,楚元逸说是世子特意从北疆让人带来给郡主的。”

盛兴安的目光不由落到了盛兮颜的发上,他是不懂首饰,但这珠钗上坠的南珠品相一看就极为稀罕,含笑着连连点头,欣慰道:“那定是郡主觉得颜姐儿的规矩好,不需要多教了。”他们盛家的姑娘,自然是不错的!

“以后无事就多去镇北王府走动走动,为父听说,等到楚世子回京后,也该袭爵了。”

镇北王已逝四年,楚元辰依然只是世子,如今北疆已定,世子也该变成王爷了。

盛兴安目怀期待,叮嘱完了盛兮颜,又向盛琰道:“琰哥儿,你既然想要学武,就在王府好好学,不要懈怠……”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翻来覆去就是一些老话,盛兮颜自顾自地把玩腰间的玉佩,用指腹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等到他说得口干舌燥了,才打断道:“父亲,我听说江仪宾是先帝时的探花郎?”

这个盛兴安知道,捋须微微颌首:“江庭……就是江仪宾此人,出身寒门,听说是农家子,上头有三个姐姐,当年是全家倾了全力供他读书的,他也确实有天份,才华出众,不到二十就已经是举人了,会试那年,也就刚刚及冠不久。在殿试时,一篇文章令先帝大为夸赞,听说,先帝本来想点他为榜眼的,但是,见他姿容出色,又年纪轻轻,最后就点为了探花。”

每科殿试中容貌最出众的那个,只要表现还算出色,通常都会被点为探花,在民间也有“最是风流探花郎”的戏称。

镇北王府来交换庚帖的时候,江仪宾是和静乐一起来,盛兮颜当时也见过,闻言微微点头,论姿容,江仪宾确实出色,整个人的气质也颇为儒雅,一看就是个读书人。

盛兮颜再问道:“那他为何会入赘镇北王府?”

时人对赘婿都是颇有些偏见的,虽说楚家是镇北王府,门第不低,但江庭即然已是探花郎,想必日后的前程也不会太糟,怎么会愿意入赘呢。

若是真不在乎宗族姓氏,他上一世又岂会静乐郡主刚死,就立刻带次子改姓归宗。

但也不好说,说不定也有为了避免皇帝赶尽杀绝的缘故,但若是皇帝真要赶尽杀绝,不管楚元逸是姓楚,还是姓江,其实都没多大区别。

夫妻同体,要是男人犯了大罪,同样会影响到妻儿,也没见谁家可以因为让孩子从了母姓,就能避祸的,那凭什么,从了父姓就能免于被皇帝秋后清算呢。

盛兴安也想让她多了解些镇北王府的事,有问有答道:“听说是先帝赐的婚。”至于为什么挑中了江庭,他也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忙着读书应考都来不及呢,哪还有空去关心别人家的事。

见问不出什么了,盛兮颜也懒得浪费时间,话锋一转,说道:“父亲,您是不是忘了有什么东西还没给我。”

盛兴安本来正想说,明天他去找人打听一下,再回来告诉她,闻言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盛兮颜笑得一脸无辜:“就是打雷那天的事。”盛兴安可是答应了要代替刘氏补给她两万两银子的,前几日她忙得很,没空理会,但这不代表,她不会来讨债啊。两万两可是很多的呢!

听到“打雷”两个字,刘氏抖了下,她咽了咽口水,抢在盛兴安前头,说道:“……我近日身子不济,记性也不太好了,你不提我都快忘了。”

她向孙嬷嬷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立刻进去内室拿了一个青色素面荷包过来,呈给了盛兮颜。

刘氏讪笑着说道:“这里是两万两银票,你看看。”

盛兴安瞥了一眼刘氏,他早早就把银票给她了,让她转交给盛兮颜的,她胆子真大,竟然敢私藏。

刘氏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当然知道这笔银子她是拿不住的,本来上次盛兮颜带吴嬷嬷过来见她的时候,她就想拿出来了,但是那不是见到吴嬷嬷了吗,她还以为吴嬷嬷说不定能把盛兮颜教得温顺知礼些。

哎。

这吴嬷嬷也真是个没用的。这才几天,人没教好,自个儿就跑了。

刘氏真是心疼,公中的银子都是她儿子的,要掏出去给别人,就跟挖了她的心一样。

盛兮颜接过荷包,打开看了一眼,确认了一下银票的真伪,就收进了袖袋里,心情愉悦地说道:“多谢母亲。”

两万两?!三姑娘盛兮芸不禁面露羡慕,心道:大姐姐要嫁去王府,果然就是不一样啊,两万两银子,父亲也是说给就给。可惜她只是庶女,没有这种造化。

银子到手,盛兮颜就适时地掩嘴打哈欠,脸上露出了些许的倦意。

盛兴安现在正指着女儿飞黄腾达呢,见状立刻说道:“你们母亲也累了,需要歇着,赶紧都回去吧。”

刘氏:“……”她其实一点也不累的。

盛兮颜起身告退:“父亲,母亲,女儿先走了。”

盛兮颜是跟着盛琰一起出去的,一路上又问了一些他近日的功课,听他一通吹嘘后,才回了采岺院。

她把银票收到了一个紫檀木刻竹节纹的匣子里,这里面还有一张从永宁侯夫人那里得来的两万两,盛兮颜美滋滋地看着这两张银票,顿觉自己的荷包满当当的,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多。

要怎么花呢……

要不要去买个温泉庄子呢,上一世她就听说,京城附近有几个温泉庄子风景极好,也不知道他们肯不肯卖。

盛兮颜一心两用,一边想着温泉庄子,一边把珠钗取了下来,拿在手上晃了晃,看着上面的颗颗南珠,笑吟吟地说道:“昔归,你明日去问问,在城门附近临酒的酒楼订个雅座。就是楚世子回来的那天。”

昔归笑着应了。

盛兮颜心情愉悦地又道:“你说,下次去王府时,我要不要给郡主带些东西?”

“姑娘,您做些安神香吧。”昔归给她放开了头发,用乌木梳轻轻梳着,说道,“奴婢今日见郡主眼底有青影,想必近日都没好好休息。”

盛兮颜沉默了,她在心里回忆了一下外祖父笔记中的方子,拍板道:“那就做安神香。”

不过……若是心绪太过纠结,也许安神香对静乐郡主也不会有太大的用处。而若她心志坚定,这安神香就更没用了。

天色越发的暗了。

自踏入九月起,天就暗得更早了,入了夜就有些凉飕飕的。

静乐坐在棋盘前,独自摆着棋谱。

“仪宾。”帘子外头传来请安的声音,随即门帘挑开,一个儒雅斯文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江庭相貌俊逸,身穿宝蓝色锦袍,发上束着玉冠,哪怕已到不惑之年,岁月在他的身上也只不过多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阿妩。”

静乐郡主本名楚妩,静乐是她的封号。

两人夫妻多年,自然没有了这么多礼,江庭径直走到了棋桌的对面,坐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棋面,上面黑白两子势均力敌,黑子步步为营,白子见招拆招,以棋盘为天下,两强割据。

江庭收回目光,眉目温和地说道,“今日皇上宣召,商议了去十里亭迎阿辰的事,届时会让昭王代君前去。”

本来由太子代君相迎是最为得体的,但今上尚无皇子,宫有仅有一个年方五岁的公主。

内阁便提议让皇帝亲自出城,商量来商量去的,最后改为了昭王。

角落的熏香炉正冒着缕缕白烟,内室里萦绕着一股甜香的气味,就好似成熟的水果散发出来的清甜。

“我一直宫中,耽搁到现在才回来。”他接过丫鬟递来的温水,喝了一口后,笑着说道,“阿妩,你换了新的熏香?……这香还挺好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