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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侯府来京的时候,怕是怎么都想不到,这一来就回不去了吧。

的确。

皇上吃了这么大的亏,又岂会轻易地放过安平侯府呢?他自打醒过来后,就一直在等着。

等到萧朔把东厂查到的“证据”摆在了他的面前,皇帝脸上的阴霾更重了,恨不得把安平侯凌迟处死,以解他心头之恨。

“先帝对薛北也算是仁至义尽,把他从一个穷小子提拔成了一个侯爷,他竟就是这样回报先帝的!”

“处心积虑地和楚元辰串通,陷先帝于不义。”

“那些学子们也是,真是读书读傻了,也不想想,要不是先帝出此下策,又怎么能一箭三雕,除了大荣朝这三个心头之患。他们只知眼前,坐井观天,岂能懂得先帝是如何深谋远虑!”

“闹闹闹,只会闹!”

皇帝憔悴了许多,他捂着胸口,拼命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萧朔心平气和,等他骂得差不多了,才说道:“皇上,安平侯府该如何处置?”

皇帝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不能再对那些学子们出手了,他只得把所有的怒火都倾注到安平侯的身上,咬牙切齿地说道,“夺爵,朕要让薛北千刀万剐,府中上下罚没为官奴!”

萧朔眼帘微垂,淡声道:“皇上,先帝串通南怀陷害岭南王一事,早前就已有过传言了。而如今,皇觉寺之事一出,除非能把在京学子全都清理一遍,否则是压不住流言四起。”

“安平侯府上下死不足惜,可若是草草一杀了事,只会更加引起百姓们的猜忌。”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过继安平侯为岭南王嗣子是先帝的意思,让安平侯奉养岭南王妃的亲母也是先帝的意思。”

皇帝:“……”

这些传言,萧朔此前就禀过,都是从北疆传出来的,此前的罪己诏已经变相地在证实传言。

安平侯处心积虑的谋算他,皇帝自然不想放过,但在那些多事人的口中,定会认为自己在对岭南王府赶尽杀绝。他难道还能说,是因为安平侯先算计他,把信交给楚元辰?!

总得留一个人做做样子。

薛北是肯定不能放过的,那就……

“留下太夫人。”皇帝的脸上一片阴云密布,“既然楚元辰这么爱多管闲事,那就把太夫人交由楚元辰奉养,他也该满足了吧。”

皇帝说道:“阿朔,其他的就交给你了。安平侯府一应家产应数归入国库。”

皇帝疲惫极了,揉着眉心,有种身体被掏空的乏力。

“皇上好生休养,私信的事,也一并等到年后再说吧。”萧朔说的是,怎么向天下人交代先帝勾结南怀谋害薛重之的事。

“也好。”

皇帝现在的确完全不想去搭理这样事,最好只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不去看,也不去听。

反正他在宫里也不出去,随便吧!

“阿朔,你去吧,先把安平侯给朕拿下!”

“是……”

萧朔温言道。

他当即出宫,往安平侯府去了。

此时的安平侯府,朱漆大门已经彻底关上,有两个东厂番子守在了门外。

有东厂在这里,其他的百姓也都退避三舍,不敢近前,宁愿绕路都不敢路过。

正值点灯时分,整条街上,唯有安平侯府一片漆黑,四周都是静悄悄的,像是无人居住的荒屋,可若仔细听,还是能听到在偏厅传来嘤嘤的哭泣声。

整个侯府里,都东厂的番子在巡逻,他们令行禁止,除了脚步声,没有多余的声响。

唯有荣福堂里,灯火通明。

马嬷嬷和徐嬷嬷伺候着太夫人用过晚膳,马嬷嬷就柔声问道:“太夫人,您是想要歇着,还是再坐一会儿?”

见她没有反应,马嬷嬷就明白她是想再多坐一会儿,徐嬷嬷去倒水准备给她梳洗,马嬷嬷去把吃完的食盒收拾起来。

这府里的下人们全都被关押了起来,所以一些打扫伺候的活都得她们俩来做,也就是太夫人年纪大了,肠胃不适,需要吃些易克化的食物,东厂才又多遣了一个先前就在这院子伺候的媳妇子过来,给太夫人煲汤。

在东厂的看管下,还能过得这么惬意的,太夫人肯定是第一个。

“马嬷嬷,奴婢给太夫人把补汤炖好了。”李方家的低声下气地赔笑道,“奴婢可以端去给太夫人了吗?”

马嬷嬷揭开盅盖,仔细检查了一下,就让她过去了。

李方家的把炖盅呈到了太夫人一旁的茶几上,嘴上笑道:“太夫人,今儿是党参乌鸡汤,鲜极了,奴婢伺候您用一些吧……”

她背对着马嬷嬷,说完了这句话,又压低声音道:“太夫人,您想不想见曜哥儿?”

太夫人的瞳孔微缩,喃喃着:“曜哥儿……”

李方家的温声细语道:“奴婢带您去找曜哥儿好不好?”

她伺候太夫人也有好几年了,最是懂太夫人的脾性。

太夫人平日里大多的时间都是不声不响,唯有在听到“曜哥儿”这个名字的时候,才会有所反应,这一点,就连侯夫人都不知道。

李方家的轻声道:“您给奴婢一件信物,奴婢就带您去找曜哥儿,好不好?”

太夫人猛地站了起来,朝屋里走去。

李方家的心中一喜,赶紧去扶。

“太夫人。”正要把食盒拿出去的马嬷嬷立刻一脸警惕地看了过来,“你要做什么?”

“是太夫人想回屋里休息,奴婢才送她进去的。”李方家的一脸无辜,就像真得只是太夫人叫她而已,“马嬷嬷,奴婢伺候了太夫人这么多年,太夫人是识得奴婢的。”

她苦笑着说道:“奴婢也知道,如今侯府这局势实在不太妙,奴婢也想给自己和家人寻一条出路。”她叹声道,“要是奴婢伺候的好,太夫人可怜奴婢,说不得会把奴婢一家子也要过来呢。”

她说得这么坦然,倒是让马嬷嬷去了几分疑心。

“你先等一下……”

马嬷嬷想说,自己收拾好,和她一起陪太夫人进去。

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太夫人抓住了李方家的的手腕。

李方家不由地松了一口气,面上不显,只道:“马嬷嬷,您放心,奴婢知道太夫人的喜好,你收拾好了再过来就成。”

太夫人平时不说话,至少马嬷嬷他们没见过太夫人说话,不过有的时候,太夫人还是有些固执,马嬷嬷迟疑了一下,说道:“那你好生伺候着太夫人。”

李方家的唯唯应诺。

太夫人放开了她的手腕,慢慢朝内室走去,李方家紧跟在她身后。

等到了内室,李方家的就把太夫人扶着坐到了桌子旁,柔声哄道:“我这儿有一张纸,您只需要在上面盖个手印,再给奴婢一件信物。奴婢呀,明天就过来带您去见曜哥儿。”

太夫人脸上木然,喃喃道:“曜哥儿?”

“是的。”李方家的耐着性子道,“没有您的信和信物,曜哥儿是不会相信奴婢的……”

她说着,把一张藏得皱巴巴的绢纸拿出来,摊开在桌上,指着底下空白的地方说道:“您咬破手指,在这儿按下手印就成……”

太夫人盯着那张绢纸,许久没有动静。

李方家的有些着急,生怕马嬷嬷他们进来会功亏一篑,干脆心一横,拉起了太夫人的手,想要强行去按。

就在下一瞬,绢纸被太夫人一把抢了过去,直接塞进了嘴里。

李方家的:“……”

她简直惊住了,难以想象地看着这一幕。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太夫人就猛地站了起来,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一把推向她的肩膀。

李方家的毫无防备,被推得猛退数步,重重地撞在了后头的博古架上,博古架上的两个花瓶在碰撞中接连落下。

“砰!砰!”两声,地上一片狼藉。

“不许欺负……曜哥儿。”

“保护……”

太夫人的脑子里一片混沌的,在混沌中,只有一点点微弱的光。

她仅存的理智在告诉她,要保住曜哥儿。

“不许欺负他……”

太夫人面无表情地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片,在李方家的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朝她脖子刺去。

李方家的简直惊住了,吓得一把推向她。

剧烈的响声立刻引起了外面的注意,不止马嬷嬷和徐嬷嬷匆匆赶了过来,一起进来的,还有两个东厂番子。

番子见状立刻冲上前按住了李方家的,他们看着太夫人手上的碎瓷片,有些迟疑,要不要也一并夺走。

“出什么事了?!”

“谁让你们对太夫人不敬的?”

番子们扭头一看,见是督主身边的乌宁。

乌宁来了,督主是不是也来了?!

他们赶紧行礼道:“乌公公,是这奴婢无礼顶撞了太夫人。”

“不是的。”李方家的不顾地上的碎瓷片,直接跪下,神情惶惶地说道,“奴婢、奴婢没有冒犯太夫人,是太夫人突然就发了脾气……”

太夫人的手里,还捏着那块花瓶碎片,尖利的碎片划破她的掌心,鲜血滴滴嗒嗒地往下落。

乌宁脸色微变:“叫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