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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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愈和的伤口被硬生生地剥开,渗出了些许的血丝,没多久,伤口处就又变得血肉模糊起来。
她放下衣袖,掩遮住了伤口。
从始至终,她的脸上都十分平静,目光中带着一种一往无前。
此时,才刚刚午时过半。
太阳当空,给寒冷的京城添上了淡淡的暖意。
京城里大街小巷的铺子酒楼在正月初七左右,就已经全部开了门,铺子的门口挂着各式的花灯,颇有一种元宵节的热闹。
街上各种小摊也都摆了出来,小贩们大声吆喝着,走在路上的行人大多喜气洋洋。
马车到了华上街,就在街口停了下来,盛兮颜目光灼灼地说道:“不知道今天有没有舞狮看。”
她脸上的雀跃让楚元辰也跟着笑了,说道:“去看看就知道。”
盛兮颜欣然应好,扶着他的手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楚元辰又从马车里拿出一件霜色镶兔毛的斗篷给她裹好,她的发上戴着他送的那支玉簪,面上只是略施薄粉,黑白分明的杏眼里带着期待与欢喜。
她率先脚步轻快地朝前走去:“我们走吧。”
元宵节的华上街比往日更加热闹,人来人往的,好几个摊位都卖起了花灯。
除了小时候,盛兮颜已经好些年没有在元霄节时出过门了,这会儿看得眼花缭乱,眼睛都不够用,忍不住在一个花灯铺子前驻了足。
楚元辰问道:“喜欢哪个?”
盛兮颜指着一个猫儿灯:“这个!”
花灯是一只猫儿坐着舔爪子,做得很有几分趣致。
“那就这个了。”
楚元辰就上去问了,不过,这个铺子里的花灯都不单独卖,是套圈圈奖品。
摊主乐呵呵地说道:“十文钱十个圈,套中什么得什么,公子可要试试?”
楚元辰没有铜板,就掏出了一个银锞子:“来十个。”
他拿过了十个做得粗糙的竹圈,看准了目标,轻松一扔,竹圈稳稳地套在了猫儿灯的耳朵上。
盛兮颜开心地直鼓掌:“套中了!”
真厉害!
摊主笑着把猫儿灯给了楚元辰,说道:“公子的眼力还真是不错。”
他年年摆这个摊,旁人套圈都是靠运气,不似这位公子,不但眼力好,臂力更是精准,一套就中。
这只猫儿灯能卖上一百文,本来还想当镇摊之宝的,结果摊刚摆出来,就没了。
摊主小心地问道:“公子还想套什么?”
楚元辰扭头去问盛兮颜:“你说呢?”
“不要了。”盛兮颜接过猫儿灯,眉眼弯弯道,“我就喜欢这个。”
她提着猫儿灯轻轻晃了晃,花灯滴溜溜地转了一个圈,猫儿粉嫩的小舌头还在舔着爪子,栩栩如生。
记忆里已经好久没有人给她买过花灯了。
眼神恍惚了一下,她展颜道:“前头好像有个卖春饼的,我们吃春饼去。”
不止有卖春饼,还有卖元宵,卖麦饼,卖元宵茶的……
一路上又是吃又是买,等把华上街逛完,盛兮颜的手上又多出了一条红绳掺杂着金线编成的手串,不止是她,他也有。
那位摊主乐呵呵一说这红线是月老庙里求来的,绑上红线就是绑上了一世姻缘,楚元辰立刻就掏了银子。
他们俩一人一条。
“来。”
楚元辰用竹签夹起一颗炸元宵递到她唇边。
她的唇上还涂着口脂,只得小心翼翼地轻轻咬了一口。
元宵是黑芝麻馅的,馅料十足,等到一颗吃完,唇角上也沾到了一些黑芝麻,盛兮颜正要拿帕子,结果,楚元辰比她更快了一步,拇指的指腹轻轻抚过了她的唇角。
他的声音略显低沉:“是……黑芝麻。”
盛兮颜莞尔一笑。
不远处响起了一阵铜锣声,她眼睛一亮:“有舞狮!”
“我们去看舞狮。”
盛兮颜一手提着猫儿灯,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拉住了楚元辰的衣袖,轻轻摇了摇。
楚元辰微微一笑,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掌,配合着她的脚步,朝人群涌动的方向快步走去。
铜锣声越来越响亮,在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人群中,一只鲜艳的舞狮正在跳跃着接球,又顶给了另一只舞狮。
楚元辰护着她到了最前头,有人搬来了一架云梯,舞狮摇头晃脑地踩了上去,在高高的云梯上,舞狮一会儿直立一会儿倒立,惊险连连。
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和叫好声。
“阿辰,你快看,他接到球了!他们跳得真好看。”
“好看。”
楚元辰轻轻道,舞狮什么的,哪有她好看!
看过了舞狮,时间也差不多了,楚元辰就说道:“我们一会儿再出来看花灯。”
要到天黑,京城里的花灯才会陆续点起来。
盛兮颜问道:“今天圣驾会来吗?”
楚元辰含笑点头:“会。”
每年的元宵节,在皇觉寺前都会有庙会和灯会,而圣驾也会到此与民共赏,是百姓们难得能得见圣颜的机会。
皇帝“病”了这么久,若是正月十五的灯会也不出现的话,民间怕是又要有诸多猜测了。
他说道:“我订的酒楼就在皇觉寺旁,可以看到皇觉寺的灯会和烟花。”
说话间,他们就走出了华上街,坐上马车,直奔酒楼。
皇觉寺前的街道已经有不少禁军在巡逻,马车是进不去的,只能下了马车,步行进去。
酒楼就在街口不远,刚一走踏,就听到有学子慷慨激昂的声音:“……先帝如此行径,实在不公,如何对得起岭南枉死的将士们。”
“我辈中人,自当禀承公义,不向权势低头!”
盛兮颜看了一眼楚元辰,他含笑颌首,领着她往二楼的楼梯走去。
楚元辰向着盛兮颜说道:“年前就开始了。”
皇帝从皇觉寺回来后就“抱病”,对朝政一点不理,更不愿意去直面这件事,他本能的想要逃避,蒙着耳朵不去听,捂着眼睛不去看,仿佛只要这样,这件事就没有发生。
皇帝的逃避给他们时机。
池喻在经历了家破人亡后,不似从前那般激进,而是循环渐进地煽动着士林。
太祖时就给予了举子们议政的权力,可是也没有人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去质疑先帝和当今,学子们一开始还担心会有官兵抓人,渐渐的,他们就心定了,开始畅所欲言,议论纷纷。这才半个多月,就已经从池喻一人振臂高呼,到如今,学子们开始自发地为岭南王府抱不平。
楚元辰说道:“池喻今日会带着学子们请愿。”
皇帝难得出宫,当然不能放他“好好”回去。
“一会儿我也得去皇觉寺一趟。”他向盛兮颜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凑到她耳边,意味深长地说道,“煽风点火。”
说话间,楚元辰推开雅座的门,太夫人她们已经到了。
见过礼后,骄阳欢快地说道:“姐姐。太夫人给我买花灯了。”
骄阳的花灯是一个走马灯,就在放在桌上,走马灯共有八面,每一面上都绘着一幅工笔画,连起来是一个小故事,他们进来的时候,骄阳正在看走马灯上画的画。
“我也有。”盛兮颜提起猫儿灯。
她把猫儿灯也放到了桌上,和走马灯并排放着,一大一小两个排排坐,对着两个花灯,你一言我一语,骄阳时不时地咯咯直笑。
“阿妩。”等他们都坐下后,太夫人喝了一口温水润润嗓子,就郑重地说道,“一会儿,我会去敲登闻鼓。”
静乐一惊,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可以。”
登闻鼓就设于午门外,百姓若有冤屈无处可诉,允其击登闻鼓,告御状,上达天听。
只不过,为防止有人随便敲登闻鼓,《大荣律》有云,凡敲登闻鼓者,原告需先廷杖三十。
一般来说,这登闻鼓也只不过是起着对地方官员监察的作用,光是这三十廷杖,就很少会有人敢去敲。
太夫人这般年纪,怎么能受得住廷杖?!
“阿妩,你听我说。”
太夫人说着,主动拉起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了小臂上血肉模糊的伤口。
盛兮颜发出一声轻呼,他们出来前,太夫人的伤口上还有一层薄薄的痂,怎么就……
“是我自己弄的。”
太夫人心知,他们肯定会阻止她,她就干脆避开了他们,悄悄把伤口弄开,先斩后奏。
“一条溃烂的伤口,更能让人同情。”
哪怕说到“同情”两个字,太夫人依然冷静自敛,仿佛这伤不是在她自己的身上。
“太夫人。”楚元辰说道,“我今日已经有了安排。”
“我知道。”太夫人欣慰地说道,“你做得很好。”
这样一封简简单单的信,其实已经让楚元辰利用到了极致。
“但还可以更好的,不是吗?”太夫人笑着反问道,“由我来,会更好。”
“阿辰啊,你其实也是知道的。”
楚元辰:“……”
这一点,楚元辰当然也明白。
当年的岭南王府,除了……外,太夫人是唯一幸存,由她作为苦主出面,再由池喻相配合,会更加的顺理成章。
只是,一旦这么做了,就相当于,需要太夫人重新站回在明面上。
成为皇帝除之而后快的人。
她已经快七十岁的人了,又受了半辈子的折磨。
楚元辰如何能忍心。
“我熬了二十年,等的就是今天。”
楚元辰心头一震。
熬了二十年的,不止是太夫人啊。
他看着太夫人睿智平静的双眸,从她的身上,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那个同样熬了二十年的人。
他过了许久,他点了下头:“好。”
静乐:“阿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