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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气极好,后山放风筝的人很多,桃夭一到后山就迫不及待跑去同正在放风筝的大牛嫂玩去了。

轮椅上的谢珩望着天上飞着的各色风筝出了神。突然,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遮住他的眼睛。

她手上的香气那样熟悉,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他不习惯黑暗,“别闹。”

“先生真是无趣得很。”

桃夭松开手,将手里的线轴递给他,“先生可喜欢放风筝?”

先生来她家里都三个月了,似乎除了写字就是看书,偶尔自己同自己下棋。

有时候她总是在想他这样不会闷死自己吗?

谢珩摇摇头,“我不会。”

桃夭惊讶,“这世上竟然有人不会放风筝?”

谢珩冷白的手指拨弄着那根细白的线,缓缓道:“我小的时候见到旁人放风筝,心血来潮便自己做了一个。我至今还记得,那是一个老鹰形状的风筝。”

桃夭笑,“先生那样讲究的人,一定做得极漂亮。”

“确实很漂亮。”

“那飞的高吗?先生这样事事要求完美的人做出的风筝,也一定飞的很高吧?”

飞得高吗?谢珩抬头,微眯着眼睛看着她手里的线轴连着的蝴蝶风筝。

它飞得很高,似要挣脱线轴冲入云霄。

半晌,他摇头,“不知道。”

“为何?”

“因为还没来得及飞就被我母亲看撕碎了。”

桃夭更加不解,“她为何要撕毁你的风筝?”

谢珩托腮,“她说我不该这样玩物丧志。”

那一日对于只有九岁的他来说简直是噩梦。不只是风筝被撕毁,连带着整个东宫的人全部受到惩罚,轻者罚俸,重者仗责。

那一日,他好像突然就长大了。

他摸摸她柔软的发丝,“风筝快掉下来了,去玩吧。”

桃夭抬头一看,风筝果然快要掉下来了。

她赶紧站起来,用手扯动着风筝线,飞在天上的蝴蝶很快再次展翅高飞。

谢珩的目光随着蝴蝶飞的更远些。

她道:“我教先生放风筝好不好?”

不等谢珩回答,她已经把线轴塞到他手里,推着他在草地上走。

谢珩迟疑着拉了拉紧绷的风筝线,慢慢地,那蝴蝶愈飞愈高,渐渐地超越了所有的风筝。

她把下巴搁在他脖颈上,柔声道:“是不是很简单,一学就会了。”

谢珩看着已经快要化作黑点的风筝,忍不住笑了。

桃夭最爱看他笑,忍不住用自己的面颊轻轻蹭蹭他的面颊,撒娇,“先生怎么笑起来这样好看。”

谢珩轻咳一声,“还不赶紧站好,叫人瞧见成何体统!”

“就不站好!”她故意没骨头似的趴在他肩上,贴着他的耳朵呵气如兰,“先生怎么脸红了?先生脸红起来的模样也特别好看。”说罢在他脸颊偷偷亲了一口。

谢珩愣了一下,捂住自己滚烫的脸颊低斥,“都说了我是你哥哥,你还知不知羞!”

就算不是,周遭都是人,能随便这样亲人吗!

她不以为然地朝他做了个鬼脸,如同一只浅绿色的蝴蝶,飞入了人群里。

谢珩盯着那只蝴蝶出了神,直到有人在他身后问:“她很好对不对?”

谢珩头也未回,挑起精致的眉弓,“所以,你想要说什么?”

长生不喜欢他那副睥睨一切,高高在上的态度,嘴角微微上扬,“谢先生想不想要知道她更喜欢你,还是更喜欢莲生哥哥?”

不等谢珩回答,他朝桃夭招手,又将她叫了过来。

“怎么了?”桃夭抹了一把白皙的额头上渗出的亮晶晶的汗珠。

长生笑得天真,“桃夭姐姐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桃夭顿时来了兴趣,“玩什么游戏?”

长生眼眸流转,睨了一眼谢珩,“先生说他不相信你能在这片桃林里找到莲生哥哥为你种的生辰树,我跟他打赌你可以。我们就玩这个好不好?”

桃夭下意识看了一眼谢珩,“为何要玩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呀。”

“可是先生不相信啊。”长生微微蹙眉,“不如这样,若是半个时辰内我先找到,以后长生哥哥的树就归我了。反正桃夭姐姐有了新的夫婿,以后再让他给姐姐种几棵就是。”

桃夭蹙了蹙眉尖,“你,你怎么突然这样说话?你平常都不这样的。”她总觉得今日的长生与从前很不同。

长生紧抿着唇不作声。

他知道自己年纪还小,也知道她会嫁人。

没有关系,等他长大将她再抢回来就是。

可她竟然为了这样一个不过认识三个多月的男人,险些把命丢了。

他很不高兴。

不过他很快就调整过来,笑,“我要走了,所以想要跟姐姐开个玩笑,姐姐不想玩也没关系。”

桃夭松了一口气,随即蹙了蹙眉尖,“你要去哪儿?”

长生没回答,将手里编好的一只蚂蚱递给她,笑,“我们去摘桃子吧。”

桃夭下意识看向谢珩。

谢珩道:“去吧。”

待人走远了,谢珩打量着这一片绵延数里的桃林。这里的桃树约有几千棵,几乎每一棵树都生得一摸一样,他并不相信一向记性不大好的小寡妇能在半个时辰内找到那几棵生辰树。

可方才,他竟然也想看一看她是不是真能做到。

坐了约有两刻钟,她怀里满满抱着十几个鲜艳欲滴的桃子出来,身边的少年早已经不见了踪迹。

她把桃子一股脑放进谢珩怀里,见天色不早,笑,“我们回去吧。”

谢珩往她身后瞥了一眼,“不等他了?”

“他走了。”桃夭解释,“他从前不这样,很乖的。”

那少年心机如此之深,看在她眼里也这样乖,也不知晓她看谁是坏人。

谢珩并未多说什么,道:“回去吧,我累了。”

两人回到家中,桃夭就迫不及待洗了几个桃子,拿了一半给宋大夫两夫妇,剩下的一半拿到书房去。

这个时节的桃子味道最鲜美,一口咬下去全是蜜一样甜的汁液。

她连啃了几口果子后见谢珩不动桃子,问:“好吃吗?”

他摇头,“不吃。”

他怎么这样挑剔,总是这也不喜欢,那也不想要。

她“哦”了一声,啃完桃子后将桃核放在窗台上,觉得无聊,又洗了一个来吃。

等要吃第三个时,才咬一口,突然听到他问:“吃那么都不怕肚子疼吗?”

桃夭递给他,“先生要尝一尝吗?很好吃?”

谢珩瞥了一眼那桃子,只见上面还有一圈牙印,淡淡道:“谁要吃你的口水。”

“吃我的口水怎么了,”桃夭不满,嘟哝,“先生不也嘴对嘴喂我吃过药吗?”

谢珩没想到她竟然不知羞说起这个,瞪她一眼,见她嘟着嘴,被汁液浸润的唇色娇艳欲滴,喉结不自觉地滑动,哑着嗓子道:“拿个好的来。”

她立刻挑了一颗特别红的桃子递到他唇边,笑,“很好吃的!”

谢珩就着她的手啃了一口。

她道:“如何?”

他咽下去后,神色淡淡,“不及酸梅好吃。”

“真的吗?我觉得挺好的。”

桃夭在他咬过的地方也咬了一口,再次递到他唇边,“要不先生再试试?”

他皱眉,“有口水,不要!”

她弯眉嗔笑,“我不嫌弃先生的口水!”说着又咬了一口。

谢珩望了她数眼,见她竟又将那个桃子给吃完了,耳根子微微有些热。

这个小寡妇越来越不讲究了!

吃完桃子,桃夭想着这几日病着团扇都耽误了,开始坐在那儿飞针走线。

两人一个看书,一个刺绣,竟不知不觉消磨一下午。

吃完晚饭后,谢珩见桃夭又要做活,劝,“别绣了,伤眼睛。”

“不行。”

桃夭算一算再过几日兰子姐姐就要去金陵,她得赶紧绣出来。

谢珩忍不住逗她,“你不怕这样熬坏了你肚子里的宝宝?”

她一听果然露出一副为难的神情,粉白的颈微弯,翘着兰花指轻咬着扇骨似是在考虑。

谢珩以为她必定要妥协的,谁知她道:“只熬一次宝宝不会怪我的。先生若是有空,不如好好给咱们的宝宝起个名字?”

谢珩瞧着她煞有其事,顺着她说道:“那你想他叫什么名字?”

她抿着唇笑笑,粉腮的酒窝若隐若现,柔声道:“我都可以的,若是他生得像先生,一定是一个很漂亮的娃娃,对了,先生小时候生得好看吗?你阿娘是不是喜欢极了?”

谢珩闻言好一会儿没有作声。

他从小到大听过各种各样的人,对他发出的各种各样的赞誉,却甚少听到他母亲的赞誉。

唯一的一次,是在他十岁那年被册立储君的那一日。

盛装打扮,格外美丽的母亲头一次夸了他。

说他是她的骄傲。

她第一次亲昵温柔地称呼他为“珩儿”,第一次对他露出满意而又欣慰的笑。

她同陪嫁的孙姑姑一脸得意的说:“那个女子得到他全部的爱又如何,到头来,她生的儿子终是不如我的珩儿好。”

她的美总是那样昙花一现,可那抹温柔的笑意在他脑海里定了格。从那以后,他就知道,自己只有做得更好,才能讨她的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