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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赌

谢珩的唇堪堪擦着怀中少女被风吹得冰凉的面颊, 她人已经跌到马背下。

他大惊,翻身下马,正要摘下面具告知她真实的身份, 对方已经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告罪。

她头压得很低, 哽咽, “我,我已经有未婚夫婿,求殿下饶了臣女吧!臣女是个二婚的寡妇, 配不上太子殿下!”

谢珩的手顿住,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月光下的少女那样怕他,瘦弱的背脊抖得厉害。

她这样讨厌身为太子的自己,如今告知她身份又如何, 只会更难堪。

半晌,他哑着嗓子道:“起来吧。”

跪在地上的桃夭这才起身,想要站起来, 这才发现刚才从马背上时扭到左脚了。

她忍着痛站起来。

他欲伸手扶她,她又开始抖。

他只好松了手,叫她自己上马。

她爬了好久才爬到马背上。

他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来递给她。

她不肯接。

他道:“是要孤抱着你吗?”

她立刻接过来,颤抖着手系了好几次才将系带系好。

他翻身上马, 这次并未再靠近她,只调转马头朝山下走去。

与来时那样疾驰不同, 回去的时候马儿走得极慢, 像是再延长这条似乎已经走到尽头的路。

马儿远了, 身后的那轮巨大的月亮也慢慢淡去。

夜显得愈发寂寥。

直到她小声催促, 他才策马疾驰回马球场。

两刻钟后, 马儿在门口停下。

谢珩率先翻身下马, 想要扶马背上的少女下来, 谁知才一靠近,她吓得瞪大了眼睛望着她。

被刺痛眼睛的谢珩缓缓收回手,叫了一个婢女将她扶进屋子里,又叫人拿来跌打损伤的药给她,自己背对着她踞坐在矮几旁批阅奏疏。

桃夭这才褪去鞋袜。

原本纤细的左脚脚踝处已经微微红肿起来。

她把药油倒在手上搓热后,忍着疼揉捏着自己的脚踝。

背对着她的男人听着那一声声极压抑的呜咽声,手握成拳,几次想要回头,却又忍住了。

直到她不再呜咽,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这才惊觉自己背后已经背汗水濡湿。

这时身后的少女哑着嗓子问:“殿下今晚不去道观了吗?”

“孤以后都不去道观了。”

他微微侧身往后瞥了一眼,如同惊弓之鸟的少女手里举着一只蜡烛坐在地上,哭得微红的面颊在那一团摇曳的烛火里变得模糊起来。

他道:“去里头的屋子睡吧。”

她不动。

“孤不会进去。”

他又道:“孤若是真想对你做什么,你觉得你能逃得掉吗?”

她迟疑了好一会儿,一手举着蜡烛一手扶着床榻站起来,一瘸一拐朝着旁边的卧室走去。

他盯着那抹单薄纤细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直到那扇门关上,回过神来,摘下脸上的金色面具,从怀里摸出那支雕刻了大尾巴猫的木簪,漆黑的眼眸流露出痛苦之色。

他呆坐片刻后,叫人收拾了案几上的奏疏去了另外一间屋子。

次日天才微微透出曦光,齐云来报:“许公在外头,说是来接许小姐回家,请求见殿下一面。”

顿了顿,又道:“还有沈少卿也来了。”恐怕二人昨晚就得到许小姐失踪的消息,只是昨晚城门下匙,今早城门一打开便来要人了。

“不见!”一夜未睡的谢珩把最后一份批阅的奏疏搁到一旁,“许公年纪大了,叫人好好服侍着。至于沈少卿,他愿意站在外头就让他站。”

齐悦斟酌片刻,“还请殿下三思,若是许公闹到皇后殿下那里去,恐怕皇后殿下会责备您。”

“孤说了不见!”谢珩起身,“把奏疏派发下去,孤去西山打猎,过两日再回来。”炖了顿,又道:“她脚扭伤了,去将乳母接来照顾她。”

齐云与自家兄长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担忧之色。

眼下殿下故意将事情闹得这样大,要如何收场。

*

桃夭一夜睡得极不安稳。

次日一早醒来时,外头刺眼的光自窗子里照进来,刺得她眼睛疼。

她才睁开眼睛,发现采薇同白芷正守在床边。

采薇一见她醒来,立刻上前将她搀扶起身,眼圈泛红,“小姐还好吧?”

“我无事,什么时辰了?”她微眯着眼睛望向纱窗。

“快到巳时了。”白芷想要替她穿鞋,发现她左脚脚踝又红又肿,甚是吓人。

她道:“小姐怎么会弄成这样?”

“我不小心扭了一下。”桃夭坐起来,“太子殿下呢?他有没有说我可以走了?”

说起太子殿下,两人相互对视一眼。

采薇迟疑,“奴婢并未见到太子殿下,仆从只说叫奴婢进来服侍小姐。”

桃夭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采薇连忙去开门。

是一名与莲生娘差不多年纪的端庄妇人。

采薇愣了一下,问:“您是?”

妇人柔和的目光落在坐在榻上正望着自己的少女,向她行了一礼,道:“我是殿下的乳母,殿下派我来照顾娘子。”

桃夭楞了一下。

假道学为何要派他的乳母过来照顾她?

他还不打算叫她回去吗?

孙氏这时已经走进屋子,身后还跟着两名女医官。

不等桃夭作声,两名女医官已经上前替桃夭查看脚踝的伤势。

好在昨晚桃夭已经自行处理好,问题并不是太大。

其中一名女医官把药油倒在手心搓热,道:“有些疼,娘子且忍忍。”

桃夭“嗯”了一声。

她一向怕疼,女官下手自然比她自己上药手下得更重些。

可屋子里那么多陌生人,她也不好哭得太大声,只咬牙忍着。

孙氏心肠极软,见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疼得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嫣红的唇咬出一排牙印来,也不由地心疼起来,待上完药,忙拿帕子替她擦干眼泪,“好孩子,别哭了。”

桃夭哽咽,“太子殿下有没有说我几时可以离开?”

孙氏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柔声道:“外头已经摆好饭食,我先服侍娘子洗漱后去用些饭。”

桃夭以为自己吃完饭就可以走了,赶紧起来洗漱。

谁知用完饭以后,她仍旧不见太子殿下的人出现,问孙氏,“我几时可以离开?”

孙氏柔柔一笑,“娘子先只管在这里住下,这两日奴婢定会好好照顾娘子。”

什么意思?

桃夭心里“咯噔”一下:那个“假道学”是打算把她关在这里吗?

她心中焦躁难安,想要回去,却被人拦在屋子里。

接下来两日太子殿下都没有再出现,除却采薇同白芷外,就只有太子殿下的乳母孙氏陪着她。

她性子贞静,是个极其温柔的妇人。

可桃夭不理解的是她每日都会同自己讲一些宫里的规矩,以及人和事。

最叫人奇怪的是她不回家,阿耶竟然都没有派人来找她。

到了次日晌午,实在忍无可忍的桃夭向孙氏道:“我要见殿下!”

孙氏道:“殿下前两日便去西山打猎,眼下并不在此处。”

“打猎?”桃夭诧异,“那他将我留在这里究竟要做什么?”

她话音刚落,外头传来吵闹声,有人突然闯进静室内。

是一个手持马鞭,一袭绯袍,乌发雪肤的美貌小郎君。

她年纪约十四五岁,一对凤眸微微上扬,扫到乌黑鬓发间,美得张扬。

桃夭一眼就认出来她就是那日同靖王卫昭一起的少女,下意识往她身后看了一眼,果然瞧见一袭玄衣,形貌昳丽的邪恶美少女正倚在门框似笑非笑望着她。

怕他怕到极点的桃夭下意识想躲起来,却被人拦住去路。

与她高矮相仿的少女已经大步走到她面前,围着她转了一圈,道:“没想到是你,倒是担得起红颜祸水这一词。”

不待桃夭说话,她又道:“不过本宫觉得那都是无稽之谈,一个女子怎么就能误国了呢,你说是不是?”

桃夭抿着唇不作声。

长安的这些皇亲贵戚们各个都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一旁的孙氏连忙向眼前的少女行了一礼,“公主怎么来了?”

“自然是瞧一瞧我太子哥哥究竟为了怎样的女子,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来。”谢柔嘉美目流转,斜了桃夭一眼,“我太子哥哥如今为你倒了大霉,你以后若是敢欺负他,本宫饶不了你!”言罢,大步离开静室。

门口的卫昭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桃夭,也跟着离去。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一脸茫然的桃夭下意识看向孙氏。

她们究竟在说什么,她怎么一句也没听懂。

孙氏轻叹一声,“娘子,别怪殿下。”

又有谁能相信一向最是懂事的殿下会做出这样离谱的事情来呢。

他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将许家小姐关在关在此处,眼下全长安的人流言四起,说是太子殿下强占旁人的未婚妻。

许小姐的父亲同殿下要不到人,已经闹到皇后那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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