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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厌辞没让身边的婢女斟酒,直接拿起桌上的一坛子烈酒,仰头痛饮。

烈酒烧喉,舫外是纸醉金迷又平安喜乐的长安。

空酒坛放下,江厌辞用指腹擦去唇畔的残酒。画舫随波轻晃,潋滟的水波叠落在他身上,他昳俊疏朗的面容陷在灿丽的光斑里,抬眼间,痛饮后的双眸依旧冷静、冷情。

“罢了,早知接你来会让你喝这么多酒,还不如不邀你。”李漳摇头,“时辰也不早了,回府歇着吧。”

“你也是。”

离娘惊讶地看着江厌辞起身往外走,这还是她今晚第一次听江厌辞开口。她软软偎在李漳怀里,笑着说:“若不是他最后开了口,我还以为他不会说话呢。”

李漳笑笑,唏嘘道:“他幼时被喂过哑药,还能开口说话已是不容易。”

离娘琢磨了一会儿,点点头。她一边去解李漳的衣带,一边随口说:“高门与江湖不同,也不知爷这位表弟可会被人哄骗了去。”

“他不会。他谁也不信任。”李漳说,“包括我。”

“怎么会呢。离娘瞧着他和殿下关系极好呢!”

李漳没再解释了。他拉开离娘不安分的手,道:“今晚不能陪你,改日过来。”

离娘虽然不舍,还是收了手,陪着李漳坐了一会儿,体贴地将人送走。

李漳望着热闹非凡的水畔夜市,眼中笑意渐深。他终于回来了,这次回来他再也不愿被撵去苦寒的边地。他得争气些,才对得起母妃在宫中周旋。

离娘窈窕地立在灯下目送李漳离去,转身回了舫内,唤了婢女红儿进来。她打开一个食盒,将袋子里的金豆子均匀洒了一层,用厚厚的红绸覆着遮住,再摆上精致的点心。

“明日跑一趟江家给月皊送去。只说是旧友,莫要提我名字。”

“至于吗?”红儿瘪瘪嘴。

“以前她是王府千金时与我相交,旁人会说她不拘小节。如今她遭了难再与我相交,旁人会说她同流合污。”

离娘拽了拽红儿开得很低的领子:“明日穿得像个良家婢的样子。”

“知道了!我穿高领子的那个翠绿袄,花儿也不戴,就用一根红头绳扎头!”

红儿抱着盒子跑出去,在离娘看不见的时候偷偷拿了一颗金豆子藏在自己荷包里,咧嘴笑了。

·

江厌辞归家很晚,府内灯火熄了大半。月皊蔫蔫地躺在小间的窄床上,听着他的脚步声。

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然后去探自己的额温。她在心里盼着可千万别病了,今夕不同往日,她可病不起呀。月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被风雨声吵醒。

落雪时节的雨水,扎骨得寒。

她冷得蜷起来。最终因为渴得要命,撑着爬起身,悄声走到外间去倒水。

喝了口已凉的水,月皊打了个哆嗦。耳畔忽响起细微的滚落声,她抬头望向里间。

里间燃着灯。

他还没睡吗?

月皊犹豫了一会儿,踮着脚尖轻声朝里间去。门竟未关严。月皊歪着头,小心翼翼从门缝往里望去。

屋内灯光昏黄,江厌辞坐在床边,衣衫半开,露出胸膛与半臂,还有其上可怖的伤。

他弯着腰,正要去捡东西。

他是在给自己上药吗?月皊轻轻敲了下门后便把门推开,小声说:“我帮三郎。”

江厌辞早听见她在外面的一举一动,此时她进来,他也只是抬眼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月皊在门口杵了一会儿,快步往里走,她捡起滚落在地的药瓶放在一旁,然后去瞧江厌辞身上的伤。

他心口的伤已上了药,胳膊上露出一半的伤还没上药。月皊抬起眼睫偷偷看了他一眼,又飞快收回视线去脱他的袖子。

她心口怦怦跳着,悄悄别开眼不去看男子赤着的胸膛。江厌辞的整条右臂露出来,解去纱布,月皊惊得轻呀了一声。

刀伤从上臂开始,贯穿整条胳膊,快要到手背。尤其是小臂上的伤,深可见骨。

月皊哪里见过这样的伤痕,骇得白了脸,去拿药的纤纤皓指都在抖。瞧着这伤口,她觉得自己的胳膊都要疼了,她颤颤巍巍地拿了药小心翼翼洒在江厌辞的伤处,小声呢喃:“好深的伤口,是不是好疼呀?”

月皊抬起眼睫望着他,澄净的眸子盈着一层雾气。

“不疼。”

江厌辞眼睁睁看着光影下的少女眉心慢慢蹙起,描了淡淡的嗔。她不相信,他好似成了骗子。

江厌辞鬼使神差多说了一句——

“我没有痛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