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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皊懵懵地望着江厌辞,一时之间什么反应都忘记了。她怀疑自己听错,可她知道自己没有听错。她便不得不认为是他一时冲动之言。

她强迫自己当做没有听见。

她将脸偏到一侧去,也不再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央求他,而是换上另一种更认真的语气,一字一顿:“我不去。”

他说过的,她在他面前可以说不,永远都可以在他面前说不。

江厌辞沉默了好一阵子,才道:“好,但是你不要哭了。”

月皊飞快地用手背去蹭眼睛,重新抬起脸来望着江厌辞,她慢慢露出笑靥,说:“我不哭了。”

江厌辞在转身之前,忽然伸手撑在月皊的后颈,俯首而来吻了一下月皊的眼睛。

月皊惊慌地去推他,急急低语:“三郎,有人瞧着呢……”

江厌辞松开她,转身大步往外走。

月皊立在原地,心口仍然怦怦跳着。

江月慢早已招呼着女客们往前面去不能留在这边看热闹,却派了个侍女过来问情况。

侍女过来向月皊询问。月皊摇头,只道:“没有事情,别让姐姐操心我这边。”

她没有在江月慢的院子多待,回到了观岚斋。

月皊重新坐在方桌前。桌子上摆满了做花钿、步摇等小东西的零件,一片亮晶晶地闪烁着。

月皊拿起一个特制的小剪子,开始继续剪裁花钿。她努力让自己专心,不去想江厌辞刚刚说的话。

可是纵使她再如何逼迫自己专心做手里的东西,都完全做不到。

“那就做我的妻。”

“月皊,如果你一直犹豫不决,不知道走哪条路,我帮你选了。”

江厌辞的那两句话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畔回荡着。甚至就连他说这话时的认真神情也浮现在月皊眼前,赶不走。

月皊终是不得不承认江厌辞说这话是认真的。这段时日的相处,以她对江厌辞的了解,她不得不承认三郎不是个冲动莽撞的人。

一时兴起、冲动之言,这些都是她自己编造的。

三郎是认真的。

不知何时,月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望着手中握着的小剪子,眼睛慢慢泛了红。

这个小巧的特制剪刀,是江厌辞送给她的。

月皊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一颗一颗落在剪刀上,又落在刚裁好的花钿上,将连理枝的花钿弄坏了。

对未来的路,月皊一直心中茫然又畏惧,这种茫然和畏惧让她迟迟不敢下决心离开,将离开郡王府的日子不断往后推迟着。

在这一刻,月皊忽然就下定了决心。

是时候该离开了。

她怕,她怕再不走,越来越舍不得,会陷在这温柔安心的漩涡里,万劫不复。

妾为妻?

原来,与独自前行要遭遇的流言和危险、困难相比,她更怕她的存在会成为三郎的污点。

她的三郎是那样好的人。一想到自己会成为三郎的污点,她便不再怕一个人去走未知的前路。

·

江家对于江月慢的这门婚事,退婚退得干脆,更是自退婚之后,将楚家人拒之门外,一直都没让楚家人上门。可今日设宴,宾客众多,纵使江家没有向楚家递帖子,楚家也来了人。

来者皆是客,江家倒是没当着这么多的宾客的面儿,将楚家人赶出去。

京中人最讲究脸面,不是给别人脸面,而是一个好的行事作风才能给自家脸面。

楚家不仅来了个楚嘉勋,楚嘉勋的父亲、继母和嫡姐都到了。宾客暗中议论着,楚家这是还不肯放弃这门婚事。

“为了什么事情江家要退亲?之前两家关系不是一直都很好?当初楚家丧事,县主可是甘愿等了三年的。如今丧期过了,马上要到了大婚的日子,怎么就突然退亲了?”

另一个人小声解释:“听说是楚家郎子和谁家的小娘子走得太近,被县主给发现了。”

“嘶,养外室了还是先有了庶子?”

“那倒是没有。”一直沉默的一个妇人忽然道,“楚家郎子是和那位小娘子走得近些,可也只是走动频繁了些,没做什么越矩的事情。要我看,还是县主眼睛里容不进沙子,有点过了。”

“没养外室没闹出小妾也没庶子,就一个红颜知己?”一个人不相信地问。

“是啊。所以我才说县主太过了。她都二十了,这个时候退婚。虽然是身份尊贵,可年纪实在不小了。还能找到更好的吗?再说了,她就为了这么点事情把亲事退了,日后夫君纳妾还不气死?多大点事儿啊……”

这些议论并没有传到江月慢的耳中,可她看着楚家人在就有些心情不大好,尤其是楚家人频频将目光往她这边落过来,惹得旁人也往这边看。

这便更烦了。

华阳公主看出了端倪,她道:“月慢,我瞧着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回去先歇着吧。”

这是瞧出江月慢被闹烦了,将她支开。江月慢的确也想离席了,刚要说呢,被母亲先提到了,她自然顺着华阳公主的话说。

她又与身边的几位女客打过招呼,便带着她的侍女离席,往后院自己的院子去了。

楚嘉勋伸长了脖子,望着江月慢离去的背影。

坐在楚嘉勋身边的一个郎君笑着打趣:“嘉勋,这么好的一桩婚事怎么没成?没成就没成,你这还一直盯着县主瞧。”

另外一个人没落井下石,劝说着:“嘉勋,有时候别抹不开脸。若是自己做错了事,好好认错,哄哄人家。这么多年的感情,就这么作罢也太可惜了些。”

先前笑嘻嘻打趣的郎君又道:“要我看就是嘉勋你太规矩了,这么个貌美如花的未婚妻,你要是早点让她成了你的人,也不至于婚事再有变。”

楚嘉勋也不愿意放弃这门婚事,他心里自然是有江月慢的,如今又牵扯到父亲在官场上连连受挫,他就更不愿意放弃这门婚事了。

他没再听身边的两个人絮叨,立刻起身去追江月慢。

他以前来江家做客过多次,对江家的布置十分熟悉。虽已不见了江月慢的身影,但是猜得到她会回自己的院子,他便直接往江月慢的住处去。最终在江月慢的小院院门前追上她。

“月慢!”楚嘉勋追上来,“我想和你说说话。”

江月慢也没有想到楚家是这样没脸没皮的作风。以前她和楚家夫人也就是楚嘉勋的生母接触,觉得她为人还不错。可惜楚夫人病故,如今楚家这位继室各种作妖不说,也尽给楚家人出馊主意。

江月慢实在是烦了。最近这段时日的纠缠,让她心里对楚嘉勋曾经的心悦全部化成了泡影。一想到这么多年的真心托付成了一场笑话,江月慢心里堵得难受。

“进来吧。”江月慢冷着脸迈进庭院。

她决定最后一次将话对楚嘉勋说清楚,从此之后再也不见了。

楚嘉勋立刻跟着进去,满脑子都想着该怎么说才能挽回江月慢的心。是提起过去一起经历过的种种?还是下跪发誓向她保证以后对她一心一意不会再看旁的女人一眼?

到了花厅,江月慢坐下,开门见山地说道:“这场婚事已经退了。楚家的聘礼,我们家也已全部退还。楚家如今还要频频上门纠葛,是不是太不像话了!”

“月慢,不要这样绝情。”楚嘉勋起身离开座位,走到江月慢的面前,“这婚事怎么能你说退就退?你的公主母亲让人将聘礼抬到我家门前,把庚帖通过房门来传,都不肯与我父母商量一声。怎么能这样办的?如果当时我父亲或是我在,也要立刻说不同意的!”

江月慢听着楚嘉勋说话,脑海里想起过去的自己,曾经是如何浅笑着听他说话,又是如何觉得他彬彬有礼说话好听。如今想来是多么可笑。再听他喋喋不休,竟是这般厌烦。

楚嘉勋一边说着,一边瞧着江月慢的神情。他瞧得出来他说这些话完全不能打动江月慢,心下不由急躁。

急躁之余,还有生气和难过。

“娰娰。”楚嘉勋声音低下去带了几分痛楚,“这么多年的感情,你真的是说放就放,那么容易割舍吗?这段时间,我整夜整夜睡不着,就算睡着了梦里也是你。”

“月慢,我真的知道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没有没有你。一想到余生几十载相伴在身侧的人不是你,我心里就像被刀子割一样疼。”

江月慢将脸偏到一侧去,不去看他。

楚嘉勋咬咬牙,在花厅里侍女们惊讶的目光中,在江月慢的面前跪下来。

“你起来!”江月慢提声,眉头皱起。

“月慢,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你要打要骂怎么都行,就是不要和我置气!我知道你心里也有我。我不能看着你做出错误的决定。”楚嘉勋的声音里染上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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