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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元衡偷偷看了眼江厌辞的神色,琢磨着该怎么开口说些话安慰人。他还没琢磨个所以然来,江厌辞忽然开了口。

“祖上传下来的爵位是虚的富贵。他日给母亲挣更大的尊荣。”江厌辞沉声道。

“好啊。”华阳公主笑着说,“江家祖上不过就是个郡王的爵,我儿争气,以后给我挣个王爵回来。”

“好。”江厌辞答应下来。

沈元衡看看华阳公主的神色,再看看江厌辞的神色。他心里竟然一时摸不准母子两个的对话是认真的,还是玩笑话?

不过就是个郡王?

挣个王爵?

这话认真的?

沈元衡皱着眉,用手指头挠了挠脸。他苦思冥想地琢磨了好一会儿,慢慢有了结论——恐怕华阳公主说的是玩笑话,而江厌辞却是认真的。

沈元衡神色复杂地望向江厌辞。

江厌辞这个表哥,不对,是小舅子!这个小舅子总是能干出让沈元衡又震惊又佩服的事情。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小舅子是真的优秀啊!

县主姐姐一个这么优秀的弟弟,岂不是越发觉得他没出息?沈元衡偷偷瞟了一眼江月慢,又飞快地收回视线,蔫头耷脑地低下头。

江月慢瞥过来。很多时候,江月慢不是很理解沈元衡,他那脑子里好像总是能产生奇奇怪怪的想法。

马车回到江府,江厌辞得知月皊并不在府中,而是回了织云巷。他犹豫了一下,连观岚斋也未入,转身牵了马,动作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马鞭一扬,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又走了。”华阳公主笑着打趣,“走了也好,明儿个府里的人知道交爵之事,还不得烦死个人。他避一避也好。”

折腾了一整日,江月慢有些疲惫,与母亲没说几句话,便回了自己院子。

府里的下人们知道今日进宫必然是件劳累活儿,早就将泡浴的热水准备好了,江月慢回去立刻进了浴室,在热水里泡了很久,逐渐纾解了身体的疲乏。

待她泡浴完,已经快子时了。她慵懒地打着哈欠,取了件单薄的寝衣裹在身上,款步回了房。她身上有出浴的湿气,也有出浴的妩媚。

沈元衡看着她迈着慵懒婀娜的步子缓步朝床榻而来,他睁着眼睛,喉结快速地滚动了两下,又在江月慢过来时,及时别开脸,规矩得不敢乱看。

江月慢瞧着沈元衡浑身不自在的模样,随手捏了捏他红透了的耳朵尖。她懒懒浅笑了一声,收了手,软绵绵打着哈欠躺在床榻上,准备睡了。

不多时,沈元衡也躺了下来。他背对着江月慢,听着身后她的气息逐渐缓沉,知道江月慢睡着了。

沈元衡轻叹。他也只能在心里无声地轻叹,不敢发出声音来,免得吵醒了姐姐。

姐姐睡着了,可是这对于他来说,注定又是个难眠的长夜。

难受啊。

难受也没办法。忍一忍吧——沈元衡闭着眼睛,在心里坚定地告诉自己。

·

因微生黎回来的时辰已不早,月皊又和她说了好久的话。所以江厌辞赶来时,月皊也只不过刚沐浴完。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回到寝屋。

人已经走到了屋子中央了,才看见江厌辞坐在床边。

月皊立即停下脚步,因困倦而眯起的眼睛顷刻间睁大。她下意识地问出来:“三郎怎么过来了呀?”

江厌辞很不喜欢她这个问题。

不喜欢,便不回答。他沉默地看着月皊。

月皊困糊涂了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些。她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江厌辞面前。她站在江厌辞身前,垂着眼睛望向他,软声开口:“我都知道了。”

江厌辞抬抬眼,仔细去瞧月皊的眼睛。他问:“没哭?”

月皊摇头。

她想了想,说:“李秀雅过来告诉我的。”

江厌辞皱了皱眉,努力想了一下,才想起来李秀雅是谁。他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担心李秀雅又在月皊面前说了难听的话,惹得月皊心里难受,她心思敏感,总是爱自责。

月皊的脑子难得灵光了一下,竟然莫名其妙地懂了江厌辞此刻心中所虑,她急急说:“我把她赶跑了!”

月皊柔软的声音里,悄悄藏着一点求夸的小骄傲。

江厌辞抿了抿唇,继而扬起了一侧唇角,勾出一抹笑来。

没有事先告诉月皊他的决定,正是因为担心她哭哭啼啼不愿意。如今看见一双没有哭肿的眼睛,江厌辞稍微宽心了些。

月皊忽然又叹了口气。

江厌辞刚放松下来的心弦立刻紧起,抬眼望向她。

月皊一双细眉轻轻拢着,可是当江厌辞望过来的时候,她又立刻舒展了眉眼,重新摆出一张乖柔的笑靥。

江厌辞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不确定地开口询问:“月皊,你真的不是在强颜欢笑?我不在的时候,你会不会偷着哭?”

月皊诧异地望着江厌辞,茫然问:“我为什么要强颜欢笑呀?”

江厌辞沉默,不知如何作答。

“你不是说过如果我离开你,你会天天不开心,你若天天不开心就会短命。如果我不嫁给你就会害死你。如果我嫁给你,就是救你性命。”月皊认真道,“比起荣华富贵,那还是性命更重要些!”

江厌辞:……?他说过这么没脑子的幼稚鬼话?而且她还真的信了?

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是江厌辞还是问了出来:“你信了?”

月皊眨眨眼,愕然望向江厌辞。她不言,可是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她受了惊的眸子好像在反问江厌辞她为什么不信?

月皊睁大眼睛望着江厌辞好一会儿,明白过来江厌辞当时是哄骗她的话。月皊慢慢蹙起眉来,神情有点低落。她慢吞吞地小声嘟囔:“如果我离开三郎,日日见不到三郎就是会天天不开心啊……郁郁寡欢总会生病的。生病自然就短寿了……”

她的声音低下去。

江厌辞惊讶地猛地抬眼望向月皊,看着她情绪低落的垂下眼睛,那双动人的眉目慢慢泛了红。

江厌辞心中忽然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奇怪的感觉让他本能地伸出手来,将立在他面前的月皊抱在怀里。

他动作那样突然,使得月皊吓了一跳。她愣了一会儿,感受着江厌辞紧箍着她的有力手臂,那样重的力道让她纤柔的身子有一点疼。她反应了一会儿,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抬起来,环过江厌辞的身体,抱住他的肩背。

她将下巴抵在江厌辞的肩上,环过他腰身的素手,安慰似地轻轻拍着江厌辞的后背。她竟是拿出以前哄云芽的语气,柔声呢喃:“没有关系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随着她说话,她搭在江厌辞肩上的下巴轻轻地动。有一点柔软,还有一点酥痒。

江厌辞很难相信自己在被月皊哄着。他笑了,抬起手来,宽大的手掌顺着月皊纤柔的脊背向上移去,温柔又沉稳地摸了摸她的手。

江厌辞忽然间意识到,说些幼稚话的作用是那么大。他叹了口气,立刻感觉到怀里的柔软身子轻颤了一下。

这是被在意、被关心着的滋味。

月皊在他怀里抬起挪了挪,转过脸来,仔细去瞧他的神色。

“难受。”江厌辞道。

“那、那……”月皊眼睫颤了颤。她茫然地望着江厌辞,湿漉漉的澄澈眸子里浮现了几许无助。除了抱抱他,还要怎么安慰他呢?

月皊望着近在咫尺的江厌辞,凑过去,动作轻柔地亲一亲他低垂的眼睛。先亲亲左眼,再去亲亲他的右眼。

江厌辞忽然就笑了,甚至也将紧紧箍着月皊的手臂松开。到底不是个时常撒谎玩笑的人,江厌辞将目光也移开了,不去看月皊。

月皊愣了愣,后知后觉自己被骗了。

“哼!”她闷闷软软地低哼了一声,一双手在江厌辞的胸口用力推了推,又向后退了一步,彻底从他的怀里退开。她从江厌辞身边上了榻,气呼呼地用被子将自己蒙起来——睡觉!

江厌辞偎过来,刚喊了一声“月皊”,月皊就在被子里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去听他后面的话。

当然,后来江厌辞将她从被子里捞出来摁在自己怀里的时候,月皊倒是没有去挣去推——反正每次她都挣不开。

她索性转过身去,面朝着江厌辞,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些的姿势。

没多久,月皊便睡着了。

·

昨天晚上很晚才睡着,月皊第二天醒来时时辰已经不早了。她揉着眼睛睁开眼,床榻外侧的地方已经空了,江厌辞早已起身。她抬起眼睛,望向窗牖的方向。

隔着一扇窗,春日的光芒亦能温暖地照进来,清楚地告诉月皊时候不早了。

月皊呆躺了一会儿,告诉自己得起来了。她今天有好些事情要做——嫁衣上的刺绣花样有好几种选择,她挑了好久,今日就得定下来了。她还要挑出来合适的首饰来搭嫁衣才行。

她婚期很急,很动东西注定不能像姐姐出嫁那日准备得那么精美,可也不想有任何地方是凑合着的,尽量做到称心如意。

她望着床榻顶部,心里还是有一点没有站在实地上的虚无感。

——她真的要成亲了吗?和江厌辞?

这个问题,她默默在心里问了自己好几遍,最后无意识地呢喃出口:“我真的要和三郎成亲了吗?这是真的吗?假的吧……”

“是真的。”

诶?

月皊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眨眨眼,寻声望去,看见江厌辞的身影。她居然没有注意到江厌辞一直坐在屋中西北角。

月皊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恨不得把刚刚发傻的疑问塞回去。

江厌辞放下笔,拿起桌上的糖盒朝月皊走过去。立在床榻旁,江厌辞打开糖盒,取出一颗浅粉色的软糖,递过去:“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