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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陈宛儿要说的话,希锦是大概有所猜测,所以越发好整以暇,就等着她的下文呢。

陈宛儿吊足了胃口,这才终于笑着说起来:“我那时候还小,有一次赴一场要紧宴席,不小心被蜜蜂蛰了脸,我疼得厉害,又怕丑,便止不住哭泣,这时候一位小郎君过来,把这块猫儿眼石头送给我,说可以辟虫毒,又说了许多话哄我开心,温柔又体贴。”

希锦可以感觉到,当陈宛儿提起“小郎君”的时候,那声音都柔软起来。

她便好奇地道:“那位小郎君真是好人呢,后来呢?”

说到这里,不免笑了:“听起来很有缘分,这么好的小郎君,你们长大后,岂不是可以结成良缘?”

陈宛儿一个叹息,眸中浮出一些惆怅:“后来那位小郎君家中出了些变故,离开了,从此后我再没见过他,如今掐指一算,竟已是悠悠十二载。”

希锦心中了然。

这么金贵的宝石能随便送人的,那必是大富大贵之家了。

况且这小郎君还“家中出了些变故离开了”。

况且这陈宛儿还特意跑到自己眼跟前提这些。

很明显,那位温柔体贴的小郎君就是她家亲夫婿阿畴是也。

敢情这小娘子跑来这里,是对她这个正头大娘子显摆卖弄的。

对此,希锦很有些兴味,她就等着看这个人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她都可以奉陪的嘛!

于是她越发好奇:“那现在呢,你都这么大了,也要成亲了吧,难道你还能为他终身不嫁,就这么守着?”

陈宛儿苦笑:“这哪能,便是我愿意,我家里也不愿意的。”

希锦:“其实我倒是有一个好办法。”

陈宛儿:“哦?姐姐有什么好办法?”

希锦便道:“你可以削发为尼啊!”

陈宛儿微怔。

希锦兴致勃勃给她讲:“青灯古佛,为那小郎君祈福,既了了你一桩心愿,你家里人也奈何不得,岂不是两全其美?怎么样?”

陈宛儿:“……”

她眼神便有了难以言喻。

这叫什么两全其美!

她微咬唇,便要说话,谁知道这时候,就听外面门响,之后门开了。

陈宛儿下意识看过去。

旁边希锦也看过去,见是自家阿畴进来了,便心念一动,特意留心观察着陈宛儿的表情,却见那陈宛儿看到阿畴的那一刻,整个人仿佛是被点穴了一般,眼神痴痴地望着,哀怨又惆怅,竟是看得挪不开眼。

希锦心里一个叹息,原来她家郎君还曾欠下这样的情债!

才多大?

不到八岁吧?

八岁就这么会撩拨人家小娘子了,他可真行!

至于阿畴,只以为包厢中只有希锦,突然见了一年轻小娘子,便道:“是我冒昧失礼了。”

说着,便要退出去。

希锦看着那眼巴巴的陈宛儿,自然也不让她失望,便笑着起身,道:“阿郎,我正说要给你介绍呢,这是我新结交的妹妹,姓陈,闺名宛儿。”

又给陈宛儿介绍:“这是我的夫婿,他姓——”

她顿了顿,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以前阿畴是没姓名的,当了她的赘婿后就跟着她一起姓宁了。

现在他当然不能姓宁了,他是天家姓,可那天家姓对寻常老百姓是忌讳。

好在陈宛儿没细问,略福了福,抿唇柔声道:“宛儿这里有礼了。”

希锦听着这声调,便越发觉得有趣了!

陈宛儿刚才和自己说话不是这调门儿啊,如今都变了,变得柔软起来。

也不知道这皇城的小娘子是不是都这样?

希锦觉得,这陈宛儿小娘子是齐云社的,那必然是有些世面,对于她这个小地方来的来说,她肯定要向人家好好学习。

比如金银首饰,比如衣着布料,比如吃茶插花,甚至比如那流行话本子,她都应该好好学。

当然也包括现在看到那年轻俊美好郎君的言行。

看她是怎么应对,怎么柔婉妩媚,怎么眼波流转的……

自己或许可以学学皇城的高明伎俩呢!

而阿畴看着眼前的陈宛儿,却是没什么表情的。

希锦便兴致勃勃招呼大家坐下。

阿畴淡看了一眼希锦,也就坐下来,又招呼茶楼的茶博士进来,重新梳理过房中各物并加以添补。

等茶博士出去后,茶室内便安静下来,安静得有些尴尬。

在这片安静中,那陈宛儿也有一些疑惑,她试探着看了一眼阿畴,微微抿着嘴,低声道:“姐姐,不知道郎君做些什么营生?”

这也算是一个话,好歹打破了尴尬的寂静。

希锦正待要说话,阿畴却已经不咸不淡地道:“没有营生。”

哦,没有营生?

陈宛儿不动声色地看着阿畴,仙姿玉质的郎君,神情疏淡清冷,是正眼都不怎么看人的样子。

看上去……不开心?

旁边希锦见此,也就帮阿畴解释道:“宛儿你不知道,当姐姐的命苦,自从和他成亲后,他便不太争气。”

她说这话的时候,满意地看着陈宛儿那明明被惊到,却努力保持镇定的样子。

她继续笑着道:“家中柴米油盐,诸事还不是要靠我嫁妆补贴,他自己也没什么好营生。”

陈宛儿抬起手,轻捂住因为过于惊讶而险些发出的“啊”声,看向一旁阿畴。

却见阿畴依然没什么表情。

也没恼的样子。

陈宛儿心中大惑,不过还是道:“郎君生得玉容天姿,通体不凡,这样的郎君,将来必有大成,姐姐倒是不必这么说吧。”

希锦听此,眼皮都没抬,只伸出纤纤玉指,拈起来一片水晶皂儿,轻尝了一口。

之后,她才慢条斯理地道:“郎君,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啊?”

她尾音微微上挑,缭缭绕绕,似诱惑的暧昧,但又隐隐有几分威胁的意味。

陈宛儿听此,越发吃惊,下意识看向一旁那矜贵郎君。

那是金汤玉水养出的天潢贵胄,便是流落在外十几载,也不曾丝毫减损那满身的贵气,可是此时,明明已经回了皇城,却被这商贾女如此糟蹋作践?

就在她惊讶的目光中,阿畴却微颔首:“娘子说得自然是对的,我不学无术,又不事经营,惹得娘子不快,倒是常有的。”

说着,他拿了旁边的香榧,剥开,之后很自然地递给希锦:“你之前不是还嫌那种水晶皂儿太甜腻,尝尝这个。”

陈宛儿看着这情景,越发不敢相信。

那郎君的手洁白匀称,玉骨天成,可就是这样的一双手,竟然亲手剥开了,递到了娘子面前,这简直——

陈宛儿突然鼻头一酸,眼睛泛红。

而希锦却是旁若无人,很是心安理得地拿了那香榧吃了。

她看着陈宛儿那仿佛不忍听的样子,继续道:“本来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我心里也觉得苦,每日难免摔盆打碗的,可谁曾想,也是好运,他竟收到皇城亲戚的信函,于是我们便过来皇城投奔亲戚,这不,初来乍到的,靠着亲戚庇佑,打理家里的生意,勉强算是能吃口饭,这日子不至于太艰难。”

陈宛儿张了张唇,待要说什么,却是说不出。

还能这样吗?

这可是皇太孙殿下,她竟然这么说?

她茫然地看向一旁皇太孙殿下,他对此仿佛并无任何异议?

正想着,阿畴却突然道:“就当我不争气好了,那不是如今也穿金戴银了,也有奴仆伺候着?”

希锦抿唇一笑,却是妩媚入骨:“那不是应该的吗?像我这么国色天香的小娘子,我还能布衣荆钗吗?”

说着她故意看向陈宛儿:“宛儿妹妹,你说是不是?”

陈宛儿还能说什么,她只能点头,点头:“是,姐姐确实生得美。”

这么说着的时候,在那袅袅水雾中,她看到对面的小娘子肌肤剔透如雪,上面些许的红晕犹如上等白瓷上的胭脂。

她眉眼精致,犹如工笔画细细描绘,肌肤也这么好。

就连声音,都软绵绵的,仿佛融化了的糖。

只是那性子,竟是如此贪慕富贵,一心只想着穿金戴银的。

那不染俗尘的俊美郎君,怎地找了这样一个市井俗人。

陈宛儿咬唇,垂下眼来,掩下眸底的黯淡。

希锦见此情景,不免叹息。

她是多少有些失望的,本以为这皇城小娘子必是有些手段,最不济也得多看看话本学学吧?

她还想着开个眼界,结果就这?

也忒木讷了,就跟没见过俊俏郎君一般!

也是无趣了。

这时候,阿畴却再次塞给她一枚香榧。

希锦接过来,捏着那香榧,笑道:“口渴了。”

恰好此时一旁茶鼎中的水烧开了,发出咕嘟咕嘟的沸腾声。

陈宛儿见此,心里一动,轻笑着道:“姐姐,我来为姐姐点茶吧?”

她眸间含笑,软声软气地道:“我于这点茶上,倒是略知一二。”

希锦颔首,道:“想来也是,点茶焚香,插花挂画,这些于妹妹来说,必是随手拈来,今日能吃妹妹一盏茶,也是我的造化。”

陈宛儿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旁边的阿畴,笑道:“那就请郎君和姐姐尝尝我的手艺。”

希锦见此,却是道:“不过,还是罢了,妹妹的茶,我可不敢轻易喝。”

陈宛儿:“哦?怎么,姐姐嫌弃吗?”

希锦笑着道:“让妹妹见笑了,说起来也是因为一些往事。”

她轻叹了一声,道:“宛儿你不知道,你别看我这家中郎君平庸,并不起眼,可是昔日也有一些不长眼的小娘子,竟然看中了他飞蛾扑火一般,也不知道看中了他什么呢!”

陈宛儿脸色微变。

希锦继续道:“竟有人非要给我递茶,那小娘子长得虽说也有几分姿色,但是比起我来,终究不入眼,我怎么看得上呢,你说这茶怎能轻易吃的?”

陈宛儿袖子下的手便攥紧了。

她这话再明白不过,分明是在说她。

看似若无其事,其实彼此早就看透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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