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辇车行至一处时,便有引导礼官上前,于是辇车停下,希锦下辇车。

下辇车时,一旁早有内侍上前,那些内侍都是穿戴冠服,手中执笏的,肃穆华丽,他们在她身畔弯下身子。

这应该是侍奉的意思?

宫廷礼仪太过繁琐,希锦听那意思,便是莫妃这样的也未必全都懂,希锦自然更不懂。

况且她如今身份不同,身为储君之妇,甚至比起莫妃娘娘有更多礼仪讲究。

好在有那引导礼官,少不得跟着做就是了。

她下了辇车往前走,于是便见那些内侍退下,却有宫娥上前,掌了琉璃玉柱掌扇灯自两旁相随,又有红纱帖金烛笼在前开路,身后更是诸多宫娥鱼贯跟随,浩浩荡荡,肃穆威严。

这个过程非常慢,比平时自己在家走路要慢很多。

因为这种走路的慢,于是每个动作就仿佛惹眼起来,她的礼仪,她的身姿,她迈出的每一步,以至于她这么走着间,那绣工精良裙摆的褶皱,这些都刻意被放大了。

于是在这过于郑重的礼仪间,希锦感到了储君之妇的含义,这诰命这称号背后,是无尽的锦绣富贵,是万众的瞩目,是天下第一命妇的尊贵。

但她隐隐觉得,或许还有一些别的什么。

那母仪天下,并不是张口随意道来的。

而就在她走过那雄楼杰阁时,突然间,听到远处天空传来清越之声。

众人诧异,纷纷看过去。

一看之下,也是惊奇不已。

此时已近黄昏,却见群山连绵,暮霭层层,红霞漫天中。

而就在这云气缭绕的半空中,有十几只仙鹤盘旋在山棚彩楼上空,清越的鹤鸣声伴随着殿前的仙乐,竟仿佛使人踏入了仙界之中。

众人全都好奇看过去,一时就连那御前侍卫,那禁卫军,也全都抬头看天。

谁知道这时,那些仙鹤却突然展翅而动,低低地飞翔下来,以一个飘逸而优美的姿势,朝着希锦而来,并在希锦前方上空停下。

希锦越发不敢置信,这仙鹤是要做什么?

还不待众人反应,却见那如雪的鹤羽尽数绽开来,十几只仙鹤展翅盘旋,口中发出越发清越动人的鸣叫。

那十几只仙鹤身姿皎皎,翩翩而动,无暇的雪羽被那绚丽的晚霞映成了朦胧的淡粉色,而那站在仙鹤群中的小娘子,锦衣华服,辉煌悦目,飘飘楚楚间,和那夕阳云彩,和那轻风仙鹤相映成趣,华光四射,美不胜收。

众人惊诧不已,这是何等美景!又是何等预兆!

就在此时,那朝廷六部以及各寺、司的官员,那外国使臣和宾客,全都在大殿两侧的廊下站着,人们全都仰起脸来,看这美不胜收的一幕,看着那些仙鹤围绕在那尊贵娇美的小娘子面前,舞出仙姿。

官家看着此情此景,也是惊叹,惊叹过后便抚掌哈哈大笑:“今日朕为皇太孙立下正妃,不曾想这仙鹤竟如此得趣,以鹤舞来庆!”

众人听此言,纷纷上前恭贺,或夸赞盛世明君皇恩荡荡的,或夸赞德并唐虞道隆文武的,各种溢美之词,滔滔不绝。

但唯独那陆简,眼神淡淡地看了一眼旁边他那外甥。

显然,他迫不及待想为他那小娘子争到这皇太孙的位置,他也早就筹划好了。

这什么仙鹤,早就让人私底下训着了吧。

小把戏而已。

也是那小娘子运气好,误打误撞,如今可算是给那小娘子风光一把,彻底坐稳了这皇太孙妃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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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么一场,希锦自是风头大盛,就在文武百官和诸位宗亲女眷的瞩目下,由众宫娥陪着,缓缓地入了席位。

要知道这席位又和那日在莫妃娘娘殿前的规矩不同,莫妃娘娘那边的规矩,那是后宫的规矩,是家眷们的规矩,但是现在这里,是朝廷的规矩,是文武百官甚至当着外国使臣面的规矩。

中华泱泱,□□大国,在这远方而来的使臣面前,为了彰显体面,自然更是要讲究这些规矩。

希锦回想着这一段所学的礼仪,挺直了背,缓步入场。

当她迈上那殿前的台阶时,耳边响起来隆重而齐整的燕乐声,那是禁军乐队骑在马上吹奏的钧天之曲,上百铁血男儿的演奏,低沉浑厚,大气磅礴。

她就在这么肃穆隆重的燕乐中,踏上了大殿,在谢恩过后,站到了阿畴身边。

就在她的身边,是冠冕朝服的官员,白袍青缘,随风而动,这些都是掌控着大昭的天官大吏,如今希锦却有机会,以储君正妃的身份站在他们之间。

这时候,宴席开始了,按照大昭晚宴礼仪,便有引导监人上前,阿畴也抬起手来,不着痕迹地虚扶她,于是夫妻二人随着人流一起入座。

这么缓慢而郑重地行着间,希锦也想起她最近所学的礼仪。

殿堂的落座是严格按照身份地位来的,是丝毫不能有半点差异的,不光是座次,还有席上所用的杯盏,以及屁股底下的坐垫,这都是有详细讲究的。

杯盏器具,除了统一金银錂的碗碟外,酒杯分为金器银器,在正殿落座的才能用金屈卮和,正殿之外的统统用银屈卮。

至于坐垫那就复杂了,帝王坐在龙座上,外宰相,内正妃,是坐在绣墩上,外军都指挥使以上,内从一品诰命夫人以上,可以坐蒲墩,再往下还有二蒲墩等。

这品阶不同,屁股底下手里拿的,统统不一样。

这就是巍巍皇权赋予人和人之间的差异,这是汝城的小娘子永远不知道的,是站在这九十九级台阶之上,俯瞰下面肃穆整齐的人群后才会知道的。

希锦微吸口气,压下心中无法控制的情绪,之后微侧首,看向身边的男人。

他今天穿着紫色锦纱袍,挺括雪白的交领衬得他脖颈修长,殿堂中富丽堂皇的彩带并挂灯形成细细碎碎的阴影,这让他眉眼看上去很深,也很锋利,有着不同于往日的矜贵。

他和在汝城时模样是一样的,但给人感觉就很不一样了。

现在轻易就能让人觉得贵重大气。

她这么看着间,恰好阿畴也看过来,视线相触间,她看到阿畴抿唇轻轻一笑,墨黑的眸中似有话说。

并没有发出声音,但是希锦读懂了他的唇语。

他在问自己喜欢吗,好看吗?

希锦便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甚至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想起那一晚,残阳如血,她闷闷地趴在锦帐中委屈得要命,恨他恨得要死,他问她要多大的家业,她说了,说要很大很大,谁嫌钱多谁嫌家业大呢。

他是沉默寡言的,并不会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她,但他在默默地做,会把事情办好后,再直接呈到他面前。

如今她做到这个位置,也是有自己的幸运和巧合,但他也一直在设法,设法要给她拿到这个诰命,给她一个名正言顺。

她也想起那一日,从汝城离开,临行前他抱着她,看过昔日的那床榻昔日的那院落,他对她说下的承诺。

他到底是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