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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徽那双眼睛里的唯一的一丝光影在刹那间沉溺进他眼瞳里更深的晦暗颜色里,就如同永远等不来黎明的永夜。

但在这一刻,他的手却被身旁的女孩儿忽然握紧,他神情微松,偏头看她时,却见她已经上前一步,挡在他的身前。

“他没有杀你的父母。”

桑枝迎上孟清野的那双眼睛,“如果真的是他杀的,那么为什么警方十几年都没有查到丝毫线索?警方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将这桩悬案归结到他的身上,你明白什么叫做证据不充分吗?”

“仅仅只是因为外界那些真假难辨的种种传言,你就人云亦云,把不是他做的事情强加到他的身上,这公平吗?”

桑枝的情绪有些控制不住,她话说一半,忍了忍,才又说,“我知道当时你只有两岁,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大概能够理解,你想要弄清楚自己父母死因的迫切心情,但是,我也希望你能够对容徽公平一些……”

“为了一件他从没做过的事情,他就连自杀都仍旧没有办法让自己解脱,”

“你与其来一遍又一遍地质问他,不如自己去查清当年你父母的真正死因,你来这里问他,是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回答?难道要他回答你一个‘是’,你就满意了?”

桑枝说完,也没等孟清野反应,拉着身边容徽的手腕,转身就往来时的巷口走去,也不管她身后的那个少年怔怔地盯着她和容徽的背影,兀自现在迷茫的境地里,挣扎了多久。

容徽被她拉着手腕,被动地跟着她一步步地往前走。

他恍惚间,垂眼去看她握着他手腕的纤细指节,又默默地抬首,久久地凝望她的侧脸。

好似这燥热的夏日温度,也开始变得没有那么讨人厌。

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动着,一声声地传至他的耳畔,他失神地望着她的面庞,渐渐曲起指节,眼睫微颤。

容徽曾以为,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人和事,是值得他留恋的了。

他讨厌在每一个清晨升起的朝阳,却喜欢在最深的夜幕里久久枯坐着,享受那种黑暗包裹着自己的窒息感。

他厌恶这世间的一切,也包括自己。

可当有一天,有一个女孩儿对他说,“你只有活着,才能得到你想要的。”

当她固执地说:“就算现在没有,你以后也会有的!”

那天,他发现自己忽然想要得到的,是她。

是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这座城市里每天夜里的霓虹灯有多漂亮,是她让他第一次留恋这一年的那一场初雪。

他记得的,是她围巾的红,映衬着她白皙的面庞,微红的鼻尖。

她笑起来的样子。

她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想要永远的,将她锁在身边。

如果在那一年,也有那么一个人,哪怕只有那么一个人,像今天的她一样,替他辩驳一句,就一句,他或许也就不会觉得,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沸水浸泡皮肤的煎熬感。

她没有更早地出现在他最绝望最无助的那一年。

但在此刻,他也觉得已经足够了。

上了三楼,桑枝还没有敲门,妙妙就已经挂在门把手上,从里面开了门,它掉在地上打了个滚儿,爬起来就连忙围着桑枝和容徽喵喵叫。

桑枝揉了揉有点发酸的眼睛,下一秒她却被容徽忽然揽住了腰身。

他手臂收紧,她被动地扑进他的怀里,仰头时,她正好望见他线条流畅的下颌。

她的眼眶有些泛红,或许她自己并未察觉。

但落在他的眼里,那微红的痕迹,却令他眸光陡然深邃,微凉的指腹轻触她眼尾的瞬间,就如同细软的羽毛轻轻挠过她的眼皮。

桑枝控制不住地眨了眨眼睛,呼吸也有些乱。

他忽然俯身,

清冽微甘的气息渐近。

“你看起来很生气。”

他近距离地打量着她的那双眼睛,开口时嗓音清泠,却隐含着几分不自觉的柔和。

“他,他冤枉你……”

桑枝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没做过的事情,我不能让他冤枉你。”

她垂下脑袋,躲开他的视线。

“我会去请周尧帮忙,再查一查之前的事情,真凶还在逍遥法外,却让你被污蔑了这么多年……我一定要查清楚这件事情!”

桑枝说着,又抬头望他。

那双杏眼里,仍旧盛着清亮的光影,足以令他只一眼,就忍不住晃神。

“他查不到的。”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容徽才又开口。

“为什么?”

桑枝皱眉。

“因为那原本,就不是凡人做的。”

容徽伸手轻抚她乌黑的发,下颚抵在她发顶,那双眼睛像是在盯着窗外那一片炽烈的光线,神情却又是飘忽的。

“这件事,我自己查。”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

后来,桑枝和容徽坐在小桌前,让他教她下围棋。

但围棋对她到底还是有些困难,只是听着容徽讲了一会儿,她就开始昏昏欲睡,眼睛半睁着,已经有点要打瞌睡的意思。

容徽就坐在她的身边,起初他手里捏着棋子,正看着棋盘,同她说话,后来见她脑袋一晃一晃的,他索性停下来,盯着她好一会儿,眼睛忍不住微弯,有了笑痕。

当她靠在他的肩头,彻底闭上眼睛。

容徽却将手里的棋子丢进棋笥里,伸手去捏住她的鼻子。

桑枝被惊醒,她反射性地坐直身体,起初还有点茫然地打了一个哈欠,反应了好一会儿,她才瞪他一眼,然后把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搓乱。

她忽然想起来周尧今天跟她说的那件事情。

“周尧说,这里马上就要拆迁了。”她望着他说。

容徽却没有多大反应,只是“嗯”了一声,伸手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收捡进棋笥里。

“他问你要不要去他那儿住……”桑枝说这话时,一直在注意着他的神情。

容徽刚捡起来一颗黑子,听见这句话,他忽然抬头看向她,“你希望我去吗?”

“你……”

桑枝抿唇,好一会儿,她撇过脸,小小声,“你问我干什么?”

“你不想我去?”

他却忽然俯身,凑近她。

桑枝不得已只能往后退了退,却被他抓着后衣领,退无可退。

她憋着一口气不说话。

容徽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见她还是鼓着脸颊,始终都不肯说一句话。

半晌,

他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原本冷淡的眉眼骤然生动了几分,连带着那双眼瞳里都好似浸润了波光月影般,盈盈动人。

“是我不想去。”

他伸手抱住她纤瘦的腰,是那样亲昵地埋在她的脖颈,“是我,想一直和你待在一起。”

桑枝红透了脸颊。

像是三月被春风吹过的杏花微粉。

他的声音仍旧清冽如涧泉般,声声入耳,也入心。

她明明想要忍住的,但还是克制不住地弯起了唇角,笑时无声,却像个小傻子。

容徽不动声色地抬眼将她所有的神情收入眼底,那双漆黑的眼瞳里有一丝极浅的光影闪烁着。

他知道,

她果然,还是喜欢这样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