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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丹诺亚跟打了鸡血似的一把接过竹筐,他拍着胸脯保证,“小菜哥哥,你放心交给我吧!”

说完,丹诺亚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院子里,在晾晒桌上仔仔细细地铺开豆角。铺完了,他顶着太阳的曝晒,认认真真地盯着豆角看。

这还是钟爱享受、毫无劳动意识的小人鱼,第一次如此主动地干活。以往他来拜访我,唯一会做的事就是给自己倒果汁喝。

姚乐菜则坐在长廊的荫凉里,边喝果汁,边打开终端,回别人信息。

通过简单的几句对话,姚乐菜不但体面地拉开了和丹诺亚的距离,还顺利将不想做的活计分配到别人手上。我,“……”

身旁的莫亚蒂也沉默了片刻,“你侄儿……”他看向我,带着些许挪揄的色彩,“使唤人的本事,和你不分上下。”

这哪是和我不分上下,这是远胜于我才对。我的目光游移,假装自己的耳朵被老鼠吃掉了。

小菜带来的鲑鱼显然是精挑细选的,肉质鲜红肥美,就连鱼皮下的油脂都润白如玉,用来做柿叶鲑鱼饭团极为合适。

可惜的是,柿叶鲑鱼饭团发酵时间还是以一个秋日的夜晚为佳。今天两个孩子都来得突然,用柿叶包裹了两个小时不到,就要食用,鲑鱼的腥甜没完全和米饭融为一体。

但多加了些鱼露,味道总体来说是不错的。小菜对这个饭团赞不绝口,我看他爱吃,特意又给他做了一盒,叮嘱他放在阴凉处,明晚打开风味最佳。

丹诺亚更喜欢柿叶鲑鱼饭团喜欢下面的米饭团子。他对海鲜的兴趣不大——也能理解,他做人鱼时顿顿都吃海产老乡,好不容易来到人类世界,理所应当会更想吃地上走的、天上飞的。

至于我究竟会不会发光,又是不是他要找的姜冻冬?这个问题截止目前,丹诺亚仍未解开。

“我还要再观察观察~”他打着饱嗝说。

说是要观察我,但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糊在姚乐菜身上。很难判断,丹诺亚到底是想观察什么。

被一个清纯半人鱼美少年密密麻麻地凝视着,姚乐菜倒是安之若素,他显然是学到了某些为人处世的精髓,即除非是要使唤人,否则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地屏蔽对方单方面的喜爱就好。

即使丹诺亚漂亮的蓝眼睛都快对小菜发射出激光了,小菜也全然不在意地与莫亚蒂闲聊。

他算得上是莫亚蒂愿意搭理地极少数人,偶尔问些蠢问题,莫亚蒂也会回答。按莫亚蒂的说法是,‘不够聪明,但足够讨人喜欢。’吃吃喝喝聊聊天,招待两个孩子到下午,小菜向我辞别。他的假期短暂,仅仅两天,在我这儿待了一天,还有一天得回去看看家人。

丹诺亚见到小菜走了,他也火急火燎地要跟着一块儿走。他的意图很明确,就是赖定小菜了。

我看这黏糊的情形,想上前帮小菜解围,劝丹诺亚先回半人鱼中心。可是小菜很宽容,他微笑着对我摇头,“没关系的叔叔,我会处理好的。”

我站在门口,目送两个孩子有说有笑地走远。小菜不知道说了什么,丹诺亚不停咯咯发笑,笑得发梢都向上翘。

等我关上门,莫亚蒂踱着步走到我身后。

他走路和猫一样悄无声息,我回头,和他四目相对,他幽幽地说,“我真讨厌他。”他双手环胸,微微撇嘴,表情相当不屑。

我顿时哭笑不得,“丹诺亚还是个孩子啊。”

莫亚蒂哼了一声,“不是他。”

他转身,往屋里走,他身上浴衣松松垮垮,片式的衣服在他的侧身由腰带系合。随着他的走动,灰鼠纹的衣物之间,雪白的裂缝扭动,大腿到胯骨的肌肤若隐若现。走到院子,我和他坐在长廊,他继续说,“是那条人鱼。”

我反应过来。原来莫亚蒂口中的‘他’是指塞尔瑟。

“我还是觉得很介意,和你的初恋像什么的。”莫亚蒂说,他斜睥我一眼。

我不懂他怎么又在这个问题上发难了,“都说了,你们完全是不相干的两个个体……”我再次表明态度。

就在我还想进一步强调他和塞尔瑟之间的不相干时,莫亚蒂打断了我,“我和他当然不一样。”他说,他似笑非笑,嘴角勾出一个刻薄与傲慢的弧度,我明白他必定又要说些尖酸话了。

“毕竟他死了,我活着。”他说,“毕竟,是我,活到了现在。”

不想死的很多人都死了,独独想死的莫亚蒂活到了现在,并将比其他人都更长长久久地活下去。这么想来,还真是不公平。

我望着莫亚蒂,忽然又觉得,其实说莫亚蒂想死并不准确,他的生死观不能用‘想去死’和‘想活着’来概括,应该说:如果突然死了也没关系,如果始终活着也无所谓,不论怎么样都没有意义。

然而,像他这样虚无主义的人,居然依靠由理性滋养的庞大耐心活到现在,还渐渐学会了生活——我凝视他的生命,仿佛凝视一株备受精神折磨的疯枣树在笨拙地开花,我的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感动。

“姜冻冬,我赢了。”莫亚蒂说。

“真是辛苦你了。”我回答道。

他身上立起来的刺慢慢地又垂了下去,收敛进了皮毛里。那些刻薄与傲慢也不见了踪影,莫亚蒂恢复了寻常懒洋洋的状态,他倚靠在柱子上,“姜冻冬,我晚上要吃土豆炖排骨。”他别过脸,用后脑勺对着我,假装命令我来掩饰内心的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