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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琦。”

温别桑捧着袖箭, 一进门便问:“可有凿子和锤子?”

庞琦正站在殿门前,拿帕子一下下地擦着柱子,神色呆滞, 眼神涣散, 看上去似乎大难临头。

温别桑走过去, 伸手推了推他。

庞琦回神,一看到他便道:“太子妃殿下,您回来了。”

“我不是太子妃,我是温别桑。”

“……”庞琦彻底清醒过来,道:“公子, 您回来了,您刚才说要什么?”

“凿子和锤子。”

庞琦离去, 温别桑回了殿内, 坐在桌子上,开始掰扯袖箭。

承昀很快进门,道:“孤要去书房处理公务。”

“嗯。”头也不抬。

承昀道:“你弄坏了, 待会儿装不好。”

“弄坏赔你。”

“……”承昀收回脚, 正要去书房,后方忽然传来仓皇的脚步声。

“殿下, 殿下留步!”

是楼招子。

他径直往前, 楼招子小跑跟上:“殿下,您梦里的河是几月份?河岸是落雪还是垂柳?能不能给个准信儿?我们也好避着点儿……这大冷的天, 实在是下不去水啊!”

温别桑继续弄着自己的袖箭,很快面前便放下了两个工具,庞琦没来得及跟他搭话, 便也追着承昀去了:“殿下,殿下, 您梦里奴才掉进河里到底有没有上来?您就行行好,告诉奴才吧。”

温别桑看了看面前的工具,扭脸朝外面看去,侧耳听了一阵。

听不懂,但却再次听到了‘梦’这个字。

梦……楼招子和庞琦,为何这么在乎宫无常做的梦?

还有宫无常,每次提起梦的时候,也好像是多大的事儿。

这梦里究竟有什么玄机?

温别桑低头看着面前被分成两半的袖箭,伸手拿起凿子,对着一处缝隙砸了进去。

-

相府,书房。

“承昀带着梦妖过来,还说他是爱妾?”楚王百思不得其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周苍术道:“这个太子,他是真的不想当了。”

看出他脸上的杀意,楚王心头微紧。他眸色闪动,道:“承昀这次,确实是有些过分……”

这次可以说是贴脸嘲讽,几乎要骑到周苍术头上来了。

但楚王并未在此刻煽风点火,话点到即止,说得多了,容易适得其反。

他端起茶水,道:“老师不是说,那梦妖,不可能被驯服?”

“温别桑不可能被驯服。”周苍术冷冷道:“但是宫晟,怕是已经折腰了!”

楚王一愣,立刻道:“不可能!本王宁愿相信他今日过来另有所图!”

“还能图什么?!”周苍术的声音豁然大了一些,楚王神色愕然,他还未见过老师如此动怒:“你二人争斗多年,他固然嚣张,也还没有到今天这种睁眼说瞎话的地步,今日所作所为,想必都是为了那孽障。”

“他不是还提起星月楼的事情?”

“星月楼的事情已经二十多年了,当年是老夫亲自拔起了亓国遍布整个盛京的间客组织,也因此功绩,老夫才能登上宰相之位,相位是先帝亲授,还能有什么好查的?”

话虽如此,但楚王总觉得哪里不对:“承昀,不是那种会因为美色而昏头之人,他府中至今都没有任何姬妾……老师,我们不能把精力集中在梦妖身上,极有可能会有疏漏。”

周苍术平息着怒火,道:“我们要引他自毁前程。”

“如何做?”

“此事需要皇贵妃出面。”周苍术道:“请旨赐婚。”

“赐婚?”楚王失笑:“赐婚怎么能让他自毁?”

“若他抗旨不遵呢?”

“他抗旨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有皇后护着父皇根本无法动他!”

“若他是为了男子抗旨不遵呢?”

楚王反应一阵,终于回过神,道:“我,我觉得不可能,承昀,应当不至于……为了一个男子……”

“若他当真喜欢男子,皇后,还会护着他吗?”

“以他的性子,若当真认准,怕是皇后也无法……”楚王终于明白过来:“您不是要让他抗旨父皇,而是要让他与皇后生出隔阂……皇后素来手段凌厉,若能让她亲自除了梦妖……”

他缓缓笑开,长叹躬身:“学生受教。”

周苍术沉默着,花白眉下眼眸幽幽,让人看不透究竟在想些什么。

-

长乐宫。

镂空的双凤顶盖内,炭盆发出轻微的燃烧声。

身披凤纹赤锦软袍的皇后正拿着梳子一下下的给兔子梳毛,她发髻高挽,仅着凤尾金簪,指尖涂着丹蔻,姿态散漫而不失端庄,神色闲适而难掩雍容。

在她身侧的小榻上,还有两只稍小的兔子,正嘴唇碎碎的嚼着青叶。

玉梳不断将浮毛梳下,兔子在她手中显得十分乖巧。

“承昀去了相府,还带了小阿桑?”

“何止,还在相府指鹿为马,说那是他新收的爱妾。”

“真不会说话。”常赫珠道:“去都去了,不知道说的好听一点,爱妾是个什么东西。”

女官轻咳,道:“对于太子来说,这已经很不容易了,至少他总算是接受了自己梦中的一切。”

“我看未必。”皇后放开手里的兔子,重新抓了只新的过来继续梳,道:“梦中那些事情对他来说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接受的,这孩子,自尊心强,可有的磨呢。”

“您明知一切终会发生,为何也不劝劝太子?”

“我若劝了,他更要生气,觉得我也不信他,盛怒之下不知要做多少错事。”

“刚开始可把人折腾的够呛,还好前两日将人从城防救了下来,应当算是摒弃前嫌了。”

皇后摇了摇头,“希望吧。”

“今日太子倒也不是单纯去耍威风,好像还跟周相谈了些旧事。”

“也好,敲山震虎,倘若当年之事真有猫腻,周苍术怕是要坐不住了。”

“可是星月楼的事情都过去二十年了……”

“申悦容不是还在地牢关着呢吗?”常赫珠淡淡道:“再关几年,人脑子越来越混,当年的事情,早晚会真相大白。”

这时外面有人过来,女官出去了一趟,回来时道:“是太子殿下处理好的安定司事宜,臣瞧着,他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皇后笑的温柔,眼眸闪闪发光:“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肯把人带来见我。”

“那咱们可要提前准备一份厚礼?”

“准备什么。”皇后语气一变,挑眉道:“我可是一直与他站在一起的,坚信他不可能喜欢上一个男子,若当真带人来见,便是打了我的脸,我定要打断他的狗腿。”

女官忍俊不禁:“您呀……哪里像个母亲。”

“谁能想到,当年随手救下的孩子,竟与我儿有这般姻缘……人果然还是要多做好事,对吧?”

手指轻轻挠了挠兔子的脑袋。

-

“小梦妖?小梦妖?!”

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温别桑却早已习惯,听出那动静越来越近,他起身从寝殿走了出去。

常星竹带了两个人,正朝这边走来:“小梦妖!你果然回来了!”

宋千帆道:“原来是梦妖公子,那日怎么不明说呢?我还在殿下面前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

戚平安规规矩矩地施了一礼:“初次相见,带了点卤味,一起吃点儿?”

承昀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自己的寝殿里已经支起了一个四方桌,四人一同围坐,每人面前都放着麻雀牌。手边都还有一个小圆桌,上面丢着一些卤味肉干,还有毛豆瓜果。

地上则丢满了瓜果皮和骨头渣。

他看了看地上,又看了看里面的某人还有那三个走到哪霍霍到哪儿的酒囊饭袋,听着那哗啦啦的麻雀声,低声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个时辰了。”

“为何不去左厅?”

“公子说,寝殿里烧着地龙,暖和。”

承昀退出去冷静了一阵。

这是寝殿,寝殿,寝殿是什么地方,往日旁人路过连呼吸都要放的轻轻的,他倒是好,带了一群人在这里打麻雀!

还将地上搞得又脏又乱!

寝殿里,搓牌的声音忽然小了下来,只有温别桑还在一下下的哗啦啦,哗啦啦。

三个人同时动脚,轻轻踢了踢温别桑。

温别桑收回手,抬起头,在三人的示意下,仰起脸。

承昀面无表情的站在他身后,四目相对,他冷冷道:“好玩吗?”

“好玩。”

脚下又被踢了一下,温别桑不明所以,起身从椅子上站起来,道:“让给你玩。”

可够乖的。承昀笑了笑,道:“我不玩,你玩。”

温别桑看他,承昀道:“真话,不玩。”

温别桑放下心,重新坐下来,继续哗啦啦,哗啦啦。

常星竹三人对视一眼,缓缓一起抬手尝试的哗啦了一下,太子神色淡淡,并未露出怒意,于是,喧闹的麻雀声顿时大了起来。

承昀招了招手,很快有人搬了凳子过来,他静静坐在温别桑旁边,随手剥起了圆桌上的毛豆,放在一旁的碟子里。

几个人开始叠牌,戚平安朝这边看了一眼:“呦……”

一句话没说完,承昀就道:“孤喜欢先剥再吃,你呦什么?”

戚平安:“……”

撤回了一个‘呦’。

温别桑伸手来摸毛豆,准确无误的摸到,放在嘴里,咔咔咬着,豆子被牙齿逼入口中,豆皮丢掉。

承昀面不改色地将剥好的豆子和没剥好的换了个位置。

第二次,温别桑再伸手的时候,原地摸到了剥好的豆子。

他看了一眼,承昀淡淡道:“可以吃。”

温别桑便心安理得地捏了两颗,塞在嘴里。

常星竹忍不住笑:“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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