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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忽必烈登基后的第三十三个年头。

这位元世祖皇帝, 史上头一回以夏变夷,以胡人身份一统中原。

早年起于边荒,年少征战四方, 壮岁平定天下,却又将目光投向更远的远方,继续征伐。

也曾走马扬鞭, 朔风行千里, 也曾英姿凛然,统帅大军, 王钺一指旌旗卷横云, 也曾挽弓如满月,射向四海八荒, 铁骑席卷野心勃勃,欲要一统六合。

可惜,战士总会逐渐老去。

自从登基建国之后,忽必烈人到中年,就开始如同黄昏后, 逐渐西斜的太阳, 疯狂走向了下坡路。

他开始玩弄权术,攫取钱财, 穷兵黩武, 用种种心机和政治手段,制衡朝中的蒙古、色目、汉人、南人诸臣。

终于活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

这一年,新宋帝国大军踏平全境,兵临城下, 形成了海啸山倾般的压倒之势。

大都城中, 百官和将士一连被围困了许多日, 早已气势低迷。

他们并非没有试过突围和反攻,但每一次冲击,都被新宋严密的炮火攻势直接逼退,死伤惨重。

仅有寥寥无几的人冲了出去,想去找外界求援。

然而,新宋已经以摧枯拉朽之势,毁灭了绝大多数蒙古的地方统治,唯有寥寥几座坚城,对元朝忠心耿耿宁死不降,仗着地势之利,还在负隅顽抗。

浴血奋战之后,艰难冲出重围的使者,望着大好江山,几乎已经完全飘荡着新宋人的旗帜。

不知援兵会在何方,也许永远都不会再来。

大元已经没有希望了!

茫然和死寂很快像瘟疫一样,在大都的城池中蔓延开来。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长夜即将到来,而是这一次长夜来到之后,太阳再也不会升起。

元朝大都是忽必烈迁都以后,在金国旧都的废墟上所建,城池坚固,战壕众多,壁垒森严。

郑成功不愿一上来就贸然攻城,无谓折损兵力,而是先采取了围困战术,切断水源,绝其补给。

等大都内部彻底崩溃,就是他全军出击、一战制胜的时候。

新宋军团每日不设云梯攻城,只摆出了大炮若干,早中晚分批对着城头猛轰,集中瞄准了齐化门等元军高级领袖经常活动出没的地方。

连续多日以来,果见成效,擒杀众多出战的蒙古高官贵族。

大都围困时间一长,流言四起,人心难免浮动。

就连坐镇中枢的主将土土哈都满怀胆怯,想要弃城而逃,一路逃回北方草原去。

郑成功一心想将元朝最后的力量一网打尽,岂能容这些人跑路。

当即就用出了各种法子,刺激守城之人的意志,最好赶快站出来跟他们拼命。

之前,新宋军团逮到了一条大鱼。

那便是忽必烈之孙、未来被追封为元显宗的孛儿只斤·甘麻剌。

此人一向悍勇,颇有黄金家族的彪悍之风,硬生生杀穿了重围,准备往北疾驰,向大将军玉速帖木儿求援。

玉速帖木儿是元朝大将,拥兵十万,正在待价而沽,想要投降新宋,在条件上却一直没谈拢。

郑成功一直对他敷衍了事,准备等解决了大都,再腾出手来收拾这个二五仔。

甘麻刺所突破的那个包围圈缺口,是郑成功特意留下的,外面有重重重兵防守。

果然,他没冲出多远,就被抓了起来,吊在高台上,当众凌迟处死。

死得很惨烈,让每一个大都城中的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

元人果然大悲,恨之如狂,目眦欲裂,当下就准备跟新宋决一死战。

然而,才支棱了没几天,很快就被新宋的炮火打回原形,土土哈等一众元朝将领胆战心惊,又准备弃城而逃了!

郑成功无可奈何,只好再抓了几个蒙古高级贵族,如法炮制。

这次是公开火刑,凄惨的叫声震落群鸦,方圆十里地都能听到。

元人们尽皆大怒,个个目光充血,悲愤欲绝,准备提刀和这些新宋人拼了!

然而,过了一夜,当他们再一次面对新宋的火器,这些人……又又又退缩了,满脑子都是走为上计。

元兵们:还是赶紧溜吧,打不过,根本打不过!

郑成功:“……”

难道太强也是一种罪过?

如此三番五次,他每天都要留心防备城中人逃跑。

大都绵延数百里,地域广阔,包围圈绝难做到彻底严丝合缝,总难免有些漏网之鱼,当真是烦不胜烦。

再这般下去,元人和他迟早要疯一个!

好在,这个时候忽必烈总算是回来了。

忽必烈白发苍苍,带着骑兵横冲直撞,像一柄尖刀,撕裂开了新宋人的包围圈,飞驰策马入城。

他现在已经很老了,无情的岁月和长年足疾的折磨,早已消磨了他从前的豪情壮志和意气风发。

但即便如此,他作为蒙元神话的缔造者,在大都这座城池中,依旧拥有着无与伦比影响力。

元人们近乎盲目地信仰着他。

见君王入城,城头传来了惊天动地的欢呼,无数战士与子民都在喜极而泣,绝望的气氛一扫而空。

陛下回来了!

他们终于拥有主心骨了!

郑成功也轻笑一声,低眉擦拭着自己的佩剑,澄清如水的剑锋映出他笑意如许,灿烂似晴川,甚至比这些元人还要高兴。

等了这么久,总算可以动手了!

忽必烈不仅是元朝的君王,更是一位视荣耀高于性命的草原战士,他一定会死守大都,死战不退。

而城中元人受他感召,也不会再想着逃跑,可以直接一波带走。

忽必烈未作片刻休息,立即来到城头了解战况。

随着土土哈等人的汇报,他脸上逐渐怒意蒸腾,忽而一声暴喝:“够了!短短数月就被人一路打到家门口,朕自御极以来,从未有此奇耻大辱!”

众将都面露惭色。

忽必烈作为一名马背上得天下的军事家,对于战场形式有着相当敏锐的判断,很快就看出了郑成功蓄意放他入城的意图。

但没办法,对方这是明明白白的阳谋,无论他愿意与否,都只能顺着往下走。

新宋火器来势汹汹,彻底堵死了从大都往外的撤退之路。

他既然已经进了城,就只能死守到底,待到新宋大军远道而来,坚持不住而退兵,再图后事!

譬如那什么按兵不动的玉速帖木儿,日后定要给对方点颜色看看。

不得不说,忽必烈对眼下的形势预估,还是太过于乐观了。

也许因为半生戎马,战无不胜,长期的胜利早已麻痹了他的头脑,让他觉得,此次围城的新宋军团,就和以往那些不堪一击的对手们一样,终究会在大元铁骑侠化为齑粉。

他根本不知道,他将面对一群怎样可怕的对手。

此刻,元兵们纷纷道:“陛下,请传圣令!”

忽必烈拔出了弯刀,猛地击向城墙砖瓦,电光火石之间,雷霆四溅:“先去杀几个汉人祭旗!”

他知道,自己这么久未得到任何消息,必然城中有人在帮助新宋,而且这个人的地位还不低,很可能是他的亲信。

忽必烈立刻派人将一些金莲川幕府的汉儒,元廷中的汉臣,从前南宋那边投降过来的汉人,还有其他一些人,统统拉了出来,套了枷锁,押上城头。

其中,就包括原本隐居在庐陵联络义军,过来给弟子张珪过生日,结果一不小心受牵连,被迫滞留在大都中的邓剡。

这运气也是够倒霉的。

而真正送出印玺的宫廷琴师汪元量,早在第一时间就被郑成功等人接引走了,如今正在新宋军中帮忙。

忽必烈刀锋一扬,随手斩杀了身边一个正在哭天抢地的汉人。

哦,原来是南宋前状元丞相、投降大元的高官第一人留梦炎。

“将他们全都吊在靶子上,全军射箭!”

士兵们听令,纷纷都搬出铁架子,将这些人一个接一个地吊了上去。

在快要到邓剡的时候,唰,一支利箭陡然从旁边飞了过来,直接穿透了那个准备动手的士兵心口,一击毙命。

张珪握着弓,神色惨白,作为统帅站在人群最前列,蓦然拜倒:“我的老师无心政治,绝无此意……”

忽必烈瞬间暴怒:“你也是叛徒?!”

张珪是他亲自培养出来的昭勇大将军,准备托以后事之人,给下一任皇帝留的帝师。

朝廷里每个汉人他都几乎都怀疑了一遍,独独没有怀疑过张珪。

“我不是,我愿为大元战至最后一息”,张珪立刻摇头道,可是手指依旧紧攥着弓箭,不肯松开。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师去死。

忽必烈看着他,眼神逐渐变得森冷,失去了温度和耐性:“你既然一心求死……”

就在这一刻,远处忽有一支长箭破空而来,急如惊电,猎猎破开高天冻结的层云,径直刺向了邓剡的心口。

元兵们骇然看去,发现这支箭居然是从新宋营地的方向射出。

新宋的最前锋军就驻扎在大都城下,离此地俯仰可见,城头的一切也是看得历历分明。

文天祥见到邓剡遇险,眉心立刻就蹙紧了,下意识道:“光荐他……”

郑成功神色冷肃地举起弓,对准了邓剡的方向:“为了避免他受苦,我来送他一程。”

他的声音中沉浸着锐利的锋芒,纤长眼睫一动不动,洒满了日光,如同白蝶落满了金粉的羽翼被封在了冰雪中,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冷意。

文天祥:?

他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失声惊呼:“使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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