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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四日, 宜嫁娶。

黄昏将尽时,雨才停下。

姚府外街鞭炮声成串,谷豆糖钱尽散, 孩子们欢快争抢。高挂的红灯笼下,人头窜动,挤着观望自街前而来一对新人。

新郎官下马,在一众好友的挤眉弄眼里, 笑着提脚,狠踢下轿身, 给立了丈夫的威严。

里面坐得端正的新娘子被震地颠了颠, 凤冠垂落的金穗流苏打了脸,随即被牵出?大红轿子, 跨过火盆, 迈入正堂,被引着三拜,送入新房。

后院围着妯娌女眷,前院是一堆男宾。

宴席这才开始。

今日金吾卫统领姚顺成的嫡子成婚,参宴而来的,汇集了朝廷大半数的高官。

当年姚顺成还是卫旷身边的一个副将,跟着簇拥神瑞帝起事,后来事定功成, 得封守卫皇城的武职。这些年无?功无?过,如此关?键的职位, 也硬坐了二十余年。

席上语笑喧哗,传杯弄盏。

宾客一半去敬为儿娶妻的姚顺成, 一半去敬也来贺喜的镇国公。

这边都是些在朝堂上混久的狐狸豺狼,那边却是些尚冒头的青头小子。

姚崇宪被凑上来的好友们连连灌酒, 真?怕等会洞房起不来,扯过卫陵,有些眼花道:“你之前可答应下的,我现下不能再多?喝了?*? 。”

卫陵一大早就过来姚府,为当御者。

一日下来就没坐下歇息的时候,这会又拦在姚崇宪前头,扬眉笑道:“可别为难他了,你们要敬他酒,都我来喝。”

婚宴上常有亲友挡酒,大家?都知卫陵和?姚崇宪自小长大的情分,未免过分,不再作难新郎,转而来灌卫陵。

比及雨时笼空的雾气散去,月亮出?来,堂上的蜡烛烧地通红。

宴至末尾,卫陵与人笑闹到?半夜,喝地酩酊大醉,走路不稳。

小厮来搀扶,要带他往常住的那个厢房去。从前卫三爷来姚家?玩到?深夜,时常留住,因此府上专有一间房留着,平日也有丫鬟收拾。

不想被推开。

“去,去备车,我要……回家?去,不留这儿。”

镇国公府的马车已先回去,国公夫人还留话说,等卫三爷醒了,提醒他记得回家?。

小厮再劝,喝成这样可不好回去,但一边劝一边拉,自个都差点摔跤,实在拗不动。

这喝醉的人最没道理可讲。

最后只得说给主子,安排马车送回,一路上看顾昏醉过去的人。

国公府的门房被敲醒起来,满肚怨气要撒,听闻是三爷回来了,赶紧去接。

等阿墨赶来,将踉跄的三爷搀进破空苑,人立即倒在榻上,闭上眼睛。他不禁感叹,这是喝了多?少,除了国公,他就没见过比三爷还能喝的。

又捧来热水,要帮着擦脸,三爷却兀自伸掌将热帕子捂在脸上,遮去神情。

半会没动下,阿墨都以为人睡着了。

忽听到?一声略微嘶哑的问?:“她今日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好嘛,喝醉了都还惦记表姑娘。

阿墨已然习惯每晚跟三爷禀报表姑娘这一日来的踪迹,当下说起来。

其实没什?么特别,这些日表姑娘忙里忙外,都为藏香居失火的事。若说不一样,不过是给一人送了把伞。

“应当是即将要参与春闱的学子,穿的有些破旧,瞧起来贫寒,表姑娘看他躲雨,发了善心才会送伞给他的。”

不过是件小事,但因每日无?聊,这样的小事也值得说上一说。

阿墨并不多?想,见人昏昏欲睡,才关?上门离开。

门轻合的声响,惊动烛火轻微的跃动。

躺倒床上的人半睁开眼。

许执。

她今日遇到?了的人是许执。

*

前世?,卫陵并未注意到?府上来过这样一个人,直到?听说母亲为表妹和?一人定下亲事。

那刻,他一霎迷惘,无?措地呆站许久,才让阿墨去打听那个叫许执的人。

等了近半日,才等来那些令他无?端愤怒,却无?处宣泄的消息。

许执,云州常安府人士,农家?子出?身,父母双亡,唯有一个大哥长嫂,也因穷苦的矛盾闹地分家?。

听到?此处,卫陵一拳捶落桌面。

他没料到?母亲会给表妹说这样一个人,家?境贫寒至此,凭什?么娶她!

甚至不及听全接下来的话,他冲出?去,到?正院找母亲,却见二哥也在那里。

卫度道:“此人卢尚书?称赞不已,他不过一时困苦,将来在朝堂上定能有所作为,前程不可限量,我们当下借着这桩婚事,也好多?拉拢个人才,何乐而不为?”

卫陵只觉怒气暴涨,几乎是吼道:“你只顾着那点利益,你有问?过表妹的意思吗!”

卫度诧异,继而冷笑:“她来京城投奔我们卫家?,吃住皆在公府,如今我还给她找了这门婚事,已算得我好心,你倒还来指责我,眼里还有我这个二哥?再者,此事与你有何干系?”

有何干系?

卫陵怔怔,也不明白在听到?此事时,会如此愤慨难平。

他只是不想让表妹嫁给那样的人。

甚至。

甚至那一瞬,卫陵想,无?论是谁,他都不想表妹嫁给那个人。

她只能是……

卫陵转目看向母亲,却听母亲向来温言的语调也冷下。

“许执我让你二哥带来看过了,无?论是相貌品性和?才学,都是再好不过的人,更何况也有意于曦珠。”

许执能有什?么理由拒绝这门婚事?

太子党刑部?尚书?卢冰壶的提携,镇国公府卫家?二子的赏识,国公夫人的亲自问?婚。

若是答应下来,依照当时公府的权势,一介农家?出?身的他在仕途的道路上,只会走得更加顺畅,还会有一个美貌如花的妻子,又有携带的丰厚嫁妆。

当将那点无?足轻重的喜欢和?有意剥去,还剩下什?么,只有冰冷到?让人醒神的利益。

试问?如此,一个贫寒了二十余年的常人会拒绝吗?

可是表妹呢?

她要怎么办?

在这问?要出?口时,他听到?母亲说:“曦珠也应下了这桩亲事。”

卫陵望着二哥和?母亲那洞若观火的面容,觉得陌生了。

不可置信地往后退。

混乱的思绪缠绕,让卫陵迟钝地回想起许多?事,许多?曾与表妹的事。

也想到?那晚,她小心翼翼地靠近,赤诚直率的表白,以及她转身逃离时,满目的泪水。

但随着他亲眼见到?表妹和?许执站在一处,言笑晏晏的模样时,那些如同?幻梦般的影斑驳破碎。

卫陵这才发觉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可他再也不能上前一步,只能在远处,在隐晦里,在不被看到?的地方。

看着她与另一个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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