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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小了很多, 风也一时消停,整个院外唯有潮润,混着土腥味。

“黄孟诊断不错, 但夫人的心神也不稳,近日可有愁思?最好多去疏通,先?前我所开的那副养神药膳,已改过其中几味药, 给夫人吃段日子,再瞧效用。”

“另外。”

郑丑想到片刻前的诊脉, 心存些许疑惑, 还是瞄向一旁留神记听?的人,直言不讳道:“你们该节制房事。虽说你们年纪轻, 但阴.阳.交.合太过频繁, 难免亏损。不若我给你开剂药,降降火气。”

冷不防这番话入耳,卫陵默低了头,捏紧手道:“不必。”

再问几句父亲的身体,怕是这个月,双眼会彻底失明。

自两年前,郑丑一直在为国公治伤,国公倒是配合用药, 但时至今日,他?已是尽力而为。

不禁叹口?气, 道:“公爷的眼睛保不住,现今更要注重身体, 那一身旧伤痼疾发作起来,并非好受。”

大夫非神明, 不过助病者缓解病痛,拖延亡期。

人,终逃不过一死。

至于养身的法子,他?已教给黄孟,方便其为国公看病。其余的,他?也无能为力。

卫陵的气息沉重了些,沉默半晌,道:“我明白了。”

转见小厮送郑丑离去,抬眸眺望灰蒙的远处,雨雾中树木掩映的亭台楼阁,这座由父亲心血修筑的阔绰府邸。

看了一会儿后,他?转过身,走进寂静的内室。

帐内的床上,她已然睡过去。

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乌黑微卷的长发散在身后的枕上,脸色仍然苍白,微张的唇在轻缓地呼吸。

他?坐了下?来,在床畔的一张圆凳上,而后看着她。

目光不曾偏转地落在她的脸上,等?至青坠轻手轻脚地,端着熬煮好的药膳走了进来,放在他?一边的小几上,又走了出去,去把饭菜拿进来。

这个时辰,是平日用晚膳的时刻,且郑大夫说吃完药,要吃些饭食。

苦郁浓重的药味飘散开来,卫陵轻声唤她。

“曦珠,曦珠……”

过了须臾,曦珠从?困倦中,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望着他?模糊的影子,嘟囔一声:“做什么。”

她好困,怎么会那么困。

好似如何都醒不过来。

“该吃药了。”

卫陵见她要埋入被子里,怕药凉了,药效变差,按住要往下?缩的她,道:“起来吃完药,再睡。”

曦珠被他?压着肩膀,又听?他?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终于烦闷地醒转。

“你好吵啊。”

“你吃完了,我就?不说话了。”

卫陵弯腰,把她扶靠在两个摞起的枕上。接着端过几上的白瓷碗,坐在床沿,捏着瓷勺翻动两下?碗中棕黑的药膳,要喂她。

曦珠瞧见碗中的东西?,再闻到熟悉的味道,不觉喉中泛出呕欲。

摇了摇头,垂在颊侧的长发跟着晃动。

“我不想吃。好苦啊。”

不吃,也知定然很苦。

卫陵望着一副乖巧模样的她,说出这句话,心中不免泛起疼痛,面上却笑起来,低头哄她道:“那我吃一口?,你吃一口?。”

她不说话,只是眨着一双澄澈的明眸看他?。

看他?舀了一勺碗中的药汤,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

抬起头,对她笑道:“我吃了,表妹也吃一口?吧。”

“哦。”

她应声,眨眼问道:“苦不苦?”

“很苦,但必须得?吃了。”

他?把一勺药汤,送到她的唇边。

曦珠垂眸,张嘴把那勺中的药喝尽,顿时蹙紧细眉。

太久没吃药了,苦得?她残存的困意消失,瞬时醒神想要吐出,但好歹抿紧唇忍住,全咽了下?去。

卫陵又舀一勺子,笑道。

“我再吃一口?,你也再吃一口?。”

等?见他?真要继续吃,曦珠苦着脸禁不住笑,从?他?手里接过碗,道:“你都吃完了,我还吃什么。”

她不是小孩子,要他?一直哄着。

她自己端起碗,屏住气息,先?把那些药膳都吃干净,再一气把里面的药汤都喝完。

把空碗递还给他?,仰着脖子靠在枕上缓那股苦劲。

嘴里被塞来一个酸梅子。

曦珠咬吃起来,压过了反涌上来的苦。

等?只剩一个核儿含着,青坠恰好送晚膳进来。

往常都是在外厅吃,今日是因她病了,才?会在内室用。

她饿得?很了。

今早起得?本来就?晚,昏倒之后,连带早午膳都没吃。

曦珠掀开被子,穿鞋下?床。

脚步有些无力,踉跄了下?。

“小心些。”

卫陵皱眉,忙扶住她坐在桌前,又去把她的外裳取来,给她披上。

两人坐在一桌,和往常的每个傍晚,在一起用晚膳一样。

她忽然问道:“你突然赶回来,今日局内没事可干吗?”

卫陵答道:“不过去见孟秉贞点个卯,哪里有什么事做。”

想起郑丑的话,手中的筷箸一顿,问她道。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恼的事?”

他?应该也知道,她心心念念的是何事。

能是什么呢?

曦珠笑了笑,将嘴里的笋吃完,这才?压低声音,道:“等?公府平安无虞,我们?就?回去津州。”

不过是回自己的家去,而非在京城。

卫陵抿唇,要把傅元晋留在京城的事告知她。

早在秦令筠死时,他?就?猜测到傅元晋很可能被留下?来。

毕竟只要皇帝还有一口?气在,不论那口?气能撑多久,总是需要一把刀来杀伐卫家。

与卫家对立的傅家,再合适不过。

便在昨晚,他?收到谭复春的消息,皇帝已草拟圣旨,着人为兵部右侍郎,想必现在那道旨意,已被傅元晋领受。

他?不可能瞒着她这件事。

此后双方多有接触,甚至纷争见血,她会得?知。

同时,这或许会拖延她回家的日子。

在她以为快了的时候。

卫陵不想让她失望,但此时此刻,不得?不告诉她,这桩与前世截然不同局势的事。

那时,傅元晋并未留京,在京察之后,很快返回峡州。

但他?实在不愿与她提及傅元晋这个名字,秽气至极。

即便如今的傅元晋,与她毫无干系,但他?心里仍不舒服。

再三踟蹰,便在他?要开口?时,门外传来了青坠的禀声。

“三爷,公爷那边来人,唤您过去一趟。”

卫陵住口?了。

这个点,该是大哥他?们?回来,父亲也得?知傅元晋被授侍郎的官职,才?叫他?们?过去议事,下?一步该如何办。

曦珠看向他?,道:“快把饭吃了过去吧,别让公爷他?们?等?急了。”

“嗯。”

他?快些吃饭,想到还有黄源府的事要论。

在离开屋前,他?对在喝汤的她道:“我不知何时回来,你吃过饭就?去床上躺着,困了就?睡,别等?我。”

若是他?回来时,她还没睡,他?会告诉她。

*

“如今户部哪里来的银子,去年的亏空都未填满,这年又欠,黄源府那边拨不了更多的钱。这事我去和人提,也不管用,户部又不是我一个人做主?,陛下?也要批准才?行。”

从?进了户部做官,卫度便难有清闲的日子,尤其是年末年初。

这年更甚,苦不堪言其余五部的催促,都想要银子做事。

与此同时,皇帝要建造那两座宫观,皇陵也等?着白银填进去,这事可拖不了,眼见皇帝的身体不行。

他?忙地焦头烂额,与太子议完皇陵之事,再听?说傅元晋留京,忙不迭回到衙署,做完剩下?的事务赶回家来。

卫远也才?从?郊外的三大营巡视回府,湿掉的玄衣都未及更换,便来了父亲的书房。

闻听?二弟的话,他?一时拧紧眉头。

虽说黄源府的匪患根除不掉,但现在他?的岳父驻扎当?地,连着两年因年迈多病请辞,皇帝都不允。

当?前还不给足军饷,连将士的月俸都发不出,那些拼命搏功的人,会不会尽心抗匪,便是另一回事了。

卫陵坐在交椅上,静默地听?着议论。

书房之中,?*? 卫度最后道一句:“此事即便要提,我们?也不合适,要兵部的人上谏。”

话落,他?闭上了嘴。

幽幽灯火中,卫旷阖眼,只感模糊的光影。

沉默须臾后,转向他?的大儿子和小儿子,问道:“傅元晋的那个病,你们?可有探查清楚了?”

他?的人脉,皆已告知三个儿子,但人手,大多给了他?们?。

卫远道:“他?的病该是真的,是头晕眼花之症,才?会留在京城。”

卫陵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又一次不由地想到,这与她的症状似乎相似。

论至最末,不过一个等?字。

满目的昏暗中,卫旷沉声道:“等?他?那边会如何反应,这段时日,你们?派去的人手,要小心些。至于黄源府,我看不出事,陛下?不会着急。”语气带着嘲意。

皇帝忌惮卫家,这个关口?,不能轻易冒头。

在书房的门被打开前,他?又对三个即将离去的儿子叮嘱道:“你们?近些日做事,都给我仔细些,不要留下?把柄让人抓住。”

傅家先?不急。

当?今要等?,等?就?是熬,熬到皇帝驾崩,太子登基。

此间过程,最易怕的是政敌还未消除,自己的人就?出了事。

遑论在大燕,武将比不上文?官,无战时便闲置在家,显得?毫无用处。

卫旷那双浑浊不堪的眼,最后落在了二儿子的身上。

*

卫陵回到破空苑时,是在戌时二刻。

夜已深沉,他?进屋时,在妆台上有一盏微弱的纱罩灯,铜镜反射着晕黄的暖光,洒了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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