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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达公主离开的时候,瑶英没有去送,答应陪她跳舞就算是为她送行了。

天竺医官这次没有跟着她走,留下继续跟着蒙达提婆法师。

……

几天后,赤玛公主和驸马阿克烈的婚礼如期举行。

公主是昙摩罗伽唯一的姐姐,驸马交游广阔,婚礼当天分外热闹,圣城万人空巷,百姓携老扶幼,在长街边观看新娘的花车经过,朝中官员、军中将领、附近的领主都应邀出席了这场热闹的婚宴。

宴席之上,鼓乐喧天,众人喝得大醉酩酊。

驸马阿克烈为人忠厚,同僚们灌他酒,他来者不拒,从早到晚,嘴角一直咧着,红光满面。

仪式过后,一身鲜亮新郎盛装的阿克烈在同僚们的簇拥中,带着同样盛装的赤玛公主去大殿拜见佛子昙摩罗伽,接受他的祝福。

昙摩罗伽端坐于殿前,看着阿克烈和赤玛公主并肩走进大殿。

侍从抛洒鲜花,送来盛了清水的金盘,赤玛公主接过金盘,走到昙摩罗伽面前,朝他跪了下去。

众人吃了一惊,目瞪口呆,驸马阿克烈也一脸惊讶。

赤玛公主手捧金盘,像一个虔诚的信众那样,匍匐着上前,朝昙摩罗伽叩拜行礼,亲吻他脚下的金毯。

“罗伽,我骄纵任性,放不下对张家的仇恨,这些年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今天我要嫁人了,我有了丈夫,以后还会有孩子,驸马劝我忘记仇恨,迎来一个新的开始,我会试着放下仇恨,好好和阿克烈过日子,为他生儿育女。不论从前你我之间争吵过多少次,今天是我的大婚之日,我希望你能真诚地祝福我,以后我们忘了以前的不愉快,好不好?”

“王,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她仰起脸,慢慢地道,语气真诚,姿态谦恭。

驸马阿克烈也跪了下来,握拳行礼:“王,公主从前确实有放纵之处,求王宽恕她。”

殿中诸人面面相看,大殿陷入一片死寂。

佛像前,缕缕香烟静静弥漫。

毕娑满脸不敢相信,呆了一呆后,欣喜若狂,抬头看向昙摩罗伽,神情期待。

昙摩罗伽抬眸,迎着众人的视线,接过金盘,饮了一口清水。

殿中诸人如释重负地舒口气,喜气洋洋。

昙摩罗伽拿起金杖,在驸马和公主两人眉心点了一下。

“日后当互相敬重,互相扶持。”

阿克烈笑得眼睛都睁不开,合十拜礼,“今天,臣在佛前立誓,以后一定会好好待公主,好好效忠王,臣若对公主有丝毫不敬之处,愿凭处置!”

众人哈哈大笑,拥着两位新人离开。

……

婚礼当天,高昌使团也收到了邀请。

瑶英知道赤玛公主的忌讳,叮嘱使者送一份厚礼过去,婚礼上尽量躲在人群之中,不要出现在一对新人面前,免得惹王庭贵族们不快。

这种差事自然不适合李仲虔,副使带着人去了婚宴,回来时告诉瑶英,宴席上人山人海,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婚礼顺利举行,相安无事。

瑶英为昙摩罗伽松口气。

不久后,瑶英的眼睛可以感觉到光线了,想要拆了布条,蒙达提婆连忙劝阻:“公主的眼睛暂时不能直视光线,再涂半个月的药,才能拆了蒙布。”

瑶英只得继续让亲兵帮她读信。

昙摩罗伽敷药的时候,她在一边陪着,什么都看不清,听他和蒙达提婆对话时语调平稳,一天比一天好转,渐渐放下心来。

这日,李仲虔过来看瑶英,告诉她使团拿到正式公文了,问:“事情办妥了,什么时候和我一起回去?”

瑶英先是因为盟书的事高兴,听到后半句,一时拿不定主意。

最近昙摩罗伽的身体好像好了很多,每次她问蒙达提婆和缘觉,他们都说他气色很好,只要不运功,就不会受伤。

见她不回答,李仲虔皱眉道:“你是因为苏丹古才留下的?让他跟着你回高昌不就好了。”

王庭人仇视汉人,局势复杂,苏丹古的仇家又多,他不会允许瑶英嫁到王庭来。苏丹古真想娶她,可以跟着去高昌。

“阿兄,他是王庭摄政王,不能离开圣城。”

“你是西军首领,不能总留在王庭,有些事达摩不好出面。我看苏丹古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用不着你亲自照顾。”

李仲虔边说,边解开瑶英的布条,看了看她的眼睛,语气严肃。

瑶英点点头:“阿兄,我心里有数。”

她来王庭前已经把处理政务和军务的属臣分开,提拔了一批根基较浅的将领,以平衡世家豪族,还从沙州、凉州调了一些精通水利的官员过来,现在各州百废俱兴,暂时不会出现大的动乱。她一直和达摩、杨迁、谢青保持通信,确保不会耽误大事。

兄妹二人正说着话,亲兵冲进正厅,“公主,阿郎,不好了!”

李仲虔拧眉:“怎么了?”

“驿馆走水了!咱们住的地方被烧了,箱笼没来得及抬出来,烧了一大半,马烧死了好几匹!”

瑶英心口一紧:“没伤着人吧?”

“有三个人烧伤了,还有两个被烧着的木梁砸着了,不过伤势都不重。”

李仲虔站起身:“怎么会走水?”

亲兵义愤填膺地道:“有人故意放火!我们在马厩后面发现堆起来的柴草,所有出口都被堵住了,谢勇他们费了半天劲才撞开门!”

李仲虔捏紧拳头,冷笑。

瑶英按住他的胳膊:“阿兄,盟书签订了,这应该是故意报复的人放的火。”

大白天放火,显然就是为了出气和警告,可见对方的嚣张,也可见对方的恨意。

“我去处理这事。”李仲虔抬脚就走。

瑶英对着他的方向叮嘱:“阿兄,大局为重,别伤着和气。”

“我明白。”

李仲虔走远了。

瑶英忧心忡忡,派人跟了过去。

下午,亲兵回来复命:“抓着了两个放火的人,他们招认说看到王庭和汉人结盟,心中愤懑,所以放火烧我们的使团,人已经关进大狱了。”

瑶英颔首,道:“告诉阿郎,少安毋躁。”

傍晚,到了昙摩罗伽敷药的时候,往常他应该早就回庭院了,这晚却迟迟未归,瑶英担心是不是驿馆被烧的事情闹大了,打发缘觉去打听消息。

驿馆被人放火,她可以猜到城中现在是什么情形。

缘觉一去不回,派一个亲兵回来报信:“王有要事在身,和驿馆的事无关。”

“什么事?”

亲兵支支吾吾地说:“是政务上的事。”

瑶英听他的口气,没有追问,看来是不能外传的王庭内部事务。

她让亲兵给自己读信,边听边等昙摩罗伽回来。

一直等到半夜,院外传来车马声响,昙摩罗伽回来了,进屋时脚步声和平时一样,很轻,很稳,袈裟拂过地毯,像绵绵细雨。

瑶英听着他的脚步声,问:“出什么事了?”

“几桩小事,几个年轻官员间的小纷争。”

昙摩罗伽淡淡地说,语气听起来很平静。

瑶英问起驿馆的事情。

他道:“已经稳妥处理了。”

“你今晚还没敷药……”瑶英想起来,“我叫人去请蒙达提婆法师。”

昙摩罗伽望着她,轻轻嗯一声。

不一会儿,蒙达提婆带着天竺医官过来了。瑶英坐在榻边,听他脱下袈裟,蒙达提婆不知道给他涂了什么药,他身上剧烈颤抖,一阵窸窸窣窣响后,他忽地紧紧抓住她的手,手心冰凉,汗水湿黏。

瑶英忙握住他的手。

蒙达提婆几人退了出去。

屋中静悄悄的,昙摩罗伽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攥着瑶英。

“法师?”

昙摩罗伽轻轻应了一声。

瑶英看不清他怎么样了,心中酸痛。

“公主,我好多了。”他轻声道,松开她,抬手,手背轻轻蹭过她的面颊,冰冷的佛珠跟着擦了过去。

瑶英拉住他的手不放。

昙摩罗伽沉默着,忽地坐起身,展臂揽住她的腰,把她带上了榻。

瑶英扑进他怀里,双手抵着他赤着的胸膛,怕压着他,挣扎着要起来,他搂着她的肩,让她侧过身倚着自己。她从他身上翻下来,确定没有压着他的腿,这才不动了,抬头,伸手摸索着去摸他的脸。

“别动。”

昙摩罗伽握住她的手,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嗓音低沉。

瑶英不动了,就这么依偎着他,陪他忍受痛苦。

夜已深了,烛台前冒起一缕缕青烟,屋中陷入一片黑暗,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昙摩罗伽垂眸看她,久久没有合眼。

毡帘外脚步轻响。

毕娑捧着一支烛台进屋,看清榻上情景,瞪大了眼睛。

昙摩罗伽抬眸,和他对视,神情坦然,眸光带着威压。

毕娑连忙转过身去。

昙摩罗伽轻轻松开瑶英,给她盖好被子,下榻,扯起袈裟披在身上,走出内室。

毕娑跟上他,小声说:“半个时辰前,轻骑在城外大道上发现一整支商队被害……没有活口……”

“这是第几支商队?”

“是第三支了,每支被害的商队都是人畜不留,伤口是一样的,应该是同一种兵器,还有可能是一把兵器。”

毕娑语气沉重:“王,现在已经有传言……说凶手是摄政王苏丹古。”

气氛陡然变得凝重。

昙摩罗伽回头,毡帘轻晃,瑶英睡在他榻上,蜷缩成一团,侧脸线条柔和,仿佛有淡淡的晕光。

“请卫国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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