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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枕书跟着众人进了屋。

屋内门窗紧闭,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气,却仍然掩盖不了那淡淡的血腥味。

裴长临躺在里间的床上,面色苍白,无知无觉。

贺枕书睫羽颤动,下意识捏紧了衣摆。

“他没事,只是假死药的药效还没过去。”注意到贺枕书的反应,景黎连忙安抚,“你若不想见到他这副模样,要不再等一会儿,等他药效过了再……”

“不用。”贺枕书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没关系的。”

假死药的药效会持续四个时辰,如今满打满算才过去了不到三个时辰,裴长临自然是不会醒的。

贺枕书心里早有准备。

况且,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裴长临这副模样了。

贺枕书抿了抿唇,缓步走到床边。

“约莫再过一个时辰左右,肺腑就会恢复运作。”秦昭跟在他身后,解释道,“我给他点了安神香,让他能多睡片刻,应当要晚些时候才会醒来。”

薛大夫年事已高,就算不做主刀,这一番下来也是精神紧绷,格外疲惫。

手术结束后他便回屋歇着了,是以只有秦昭留下向他们交代注意事项。

“裴小公子还需留在医馆观察一段时间,我已安排好,这几日你们便住在这院子里。”秦昭道,“他醒来时伤口多半会疼,前几日尽量不要移动伤口,也不要下床,我会每日来给他换药。”

“我明白了。”贺枕书点点头,看向对方,“多谢……”

秦昭了然一笑:“鄙人姓秦。”

“多谢秦先生,那我们……”贺枕书话没说完,忽然愣了下。

方才景黎给他讲述的故事,只进展到他夫君曾参加县试,并考中了案首。

江陵府辖区内,有资格开设县试的县城仅有七个,县试每年一次,每年仅有七个案首。景黎年纪尚轻,他与夫君结识,并陪伴对方参加县试的时间,应当也就是前几年的事。

前后不过寥寥数十人,贺枕书不说全都了解,但大部分是有所耳闻的。

而那其中姓秦的,据他所知……只有一位。

他是……

贺枕书意识到了什么,一时错愕,竟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他们身后,钟钧同样微微蹙眉。

景黎方才讲故事时,他在院子里也听了一耳朵。

不过,他平日不怎么关心科举,也不知道那县试案首都有些什么人。

但这个秦姓,他可太熟悉了。

最近成天去他府上,还变着法找人引荐,要与他见面的那位内阁要员,不正是姓秦吗?

之前他是不是听谁说过,这位景公子与他夫君现在常年定居京城,是近期有事要办才回到江陵来着……

钟钧恍然醒悟,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钟先生,您要去哪里?”

秦昭似乎早有预料,赶在钟钧迈出房门前悠悠开口:“裴小公子尚未醒来,您这就要回去了吗?”

钟钧神情稍僵。

他若无其事般转过头来,轻咳一声,道:“长临这不是已经没事了吗,我……我想起府上还有点事,要先回去一趟。小书,你照顾好长临,改日我再来看你们!”

他说完又想溜,秦昭却道:“钟先生请留步。”

一身素雅布衫的男人神情丝毫未改,他不紧不慢走到钟钧身边,朝他拱手见礼:“鄙人秦昭,现任内阁学士与工部左侍郎,奉圣上之命督办海航船建造事宜。”

“秦某先前已向钟先生府上递过拜帖,却因钟先生事务繁忙,始终未尝得见。今日在此一会,不知钟先生可否赏脸,与秦某聊上一聊?”

他言辞恳切,从态度到言语都挑不出半分毛病。

钟钧默然不答,万籁俱静中,只有景黎恍然大悟:“哦,难怪我之前就觉得钟先生这名字听上去有点耳熟,这就是你一直要找的那位脾气不好的名家大师?!”

贺枕书:“……”

钟钧:“……”

.

在今日之前,秦昭其实也不知道,他一直要找的钟钧大师,原来早已经与景黎见过面。更加不知道,景黎在云观寺结识的两个朋友,正是钟钧大师的徒弟与其夫郎。

不过,钟钧大师近来收了一位出身贫寒,却天赋超群的少年木匠做徒弟,在营造司已经尽人皆知。

裴长临恰好是个木匠,而他的老师又恰好姓钟……

这事若是落在别人身上,秦昭或许还不敢轻易断定。

但那可是景黎。

这种误打误撞的奇妙好运,在他身上已经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了。

总之,今日来到景和堂,听见景黎向他介绍这位先生姓钟时,秦昭便几乎可以肯定,这正是那位机巧大师钟钧。

没有一上来就向对方表明身份,不过是担心他这朝中大臣的身份暴露,会让那两个来看病的少年产生不必要的心理压力。

这也是景黎先前没敢告诉贺枕书实情的原因。

至于现在,既然手术已经顺利完成,就没有什么再隐瞒的必要了。

好不容易见到了人,秦昭自然不会轻易放钟钧离开。他那边有礼有节地将人“请”去偏院细聊,为避免谈话不顺利,还煞有其事地捎上了自家仍蒙头蒙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小锦鲤。

转眼,屋内就只剩下贺枕书一人。

房门被从外面轻轻合上,贺枕书在床前坐下,久久没有回神。

那个人……是秦昭。

是在江陵府声名鹊起,影响了大批学子走向仕途的状元郎,秦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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