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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水流还未结冰, 深山少人,肥硕的鱼儿随着清澈水流游下。

溪水中央以粗枝拦起了简易河坝。水流在此处回旋,鱼儿聚集在小坝附近。

阮朝汐身上穿起青色夹袍, 头上的少女流苏发髻早打散了,如同这个年纪的寻常少年郎, 把浓密乌发束在头顶,扎一个简易发髻。

姜芝心眼细密, 出行前连发簪都多带了一根, 正好给阮朝汐簪上。

鞋袜堆在水岸边, 裤管摞到膝盖, 她赤足踩水站在小坝中央,手里拿一根削尖的木枝, 目光犀利而专注, 直视着水流回旋处细密的小泡泡, 有鱼影在清澈水下游曳。

出手如闪电, 木枝在视线里闪过虚影。电光刹那间, 水声哗啦响起, 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青鱼已经被串在木枝尖处,阮朝汐干脆利落地把长木枝连鱼扔上了岸。

“四条了,够不够?”

陆适之在岸边熟练地把鱼拎起来, 掂了掂分量,把尖木枝又递过去,“再多来一条,李大兄胃口大,一人要吃倆条。”

“好嘞!”阮朝汐下手毫不含糊, 不到半刻钟,又扎起一条更大的青鱼扔出水, 提着鞋袜跳上岸,冲火堆处小跑过来。

“水好冷。上游开始结冰了,冲下来不少薄冰。”

“快过来烤火。”陆适之已经把鱼儿开膛破肚,穿进木枝,放去火堆上烤,从囊袋里取出盐巴,五条鱼挨个小心地撒一点。

“山里有鱼有兽有野菜,我们又带了许多干饼子出来,吃食倒是不缺。但是盐巴不太够。得想办法弄点。”

旁边野地有一处精细的舆图。每日清晨,陆适之和姜芝两个就商量着画一次新的舆图,标上大致位置,防止在山里野道走错方向。

阮朝汐烤暖了手脚,冰水里冻得发红的白皙赤足穿回鞋袜,探身过去查看舆图。

“我们这里离管城不远。管城是豫北出名的大城,等姜芝回来,跟他商量商量,截一块绢布去城里,换点盐巴回来。”

陆适之赞同。最先抓来的那条青鱼烤得差不多够火候了,他把鱼连带树枝递给阮朝汐。

“大兄和四弟没这么快回来。鱼仙儿,你先吃。”

阮朝汐拍了他一下,“乱喊什么。喊我二兄。”

他们早商议好了,四人结伴行走山路,阮朝汐打扮成少年,如果撞见了人,就自称是一家逃荒的兄弟四个。

按照年纪,李奕臣年纪最长,其他人都称大兄,阮朝汐行二,陆适之行三,姜芝年纪最小,行四。

阮朝汐在河水里捕鱼,叉鱼下手快准狠,把李奕臣都吓了一跳,陆适之私下里玩笑地喊她“鱼仙儿。”

陆适之被拍了一巴掌,委委屈屈喊了句“二兄”,嘀咕着,“只比我大五个月。”

“你还不是比姜芝只大三个月?天天追在后头叫他喊你阿兄。”

洒了盐巴的烤鱼,散发出诱人的焦香。天色暗下时,远处传来脚步声。

李奕臣在前头,姜芝在后头,两人拖着一个看不清什么的兽类尸体从密林里走出来。

李奕臣毫无异状,中气十足地招呼他们,姜芝满脸的血,蔫嗒嗒地跟在后头。看得阮朝汐惊得一跳,人立刻跨过清溪迎上去了。

“四弟怎么了,受伤了?”

李奕臣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有我在,他怎么会受伤。进山撞上一头洞里趴着的熊瞎子,我说这熊入冬睡了,可以打。四弟拦着不让我进去打,说没睡沉;我说没睡沉也不怕,进去直接打死了。”

“ 咱们都进山了,四弟虽说是学文的,也不能整天摆那套动口不动手的文人矫情做派。我盯着他动手剥了皮子,硝制好了,看他弄得满身都是血。”

他打开布包袱,取出一整张熊皮递过来,“天冷了,阿般,你拿皮子做个冬衣。”

新剥下的熊皮血淋淋的,腥气扑鼻。

姜芝:“……呕!”

陆适之在旁边哈哈大笑,“这些天我被大兄逼着剥了多少皮子,总算轮到四弟了。前两天我吐的时候,谁笑话我来着。”

姜芝有气无力蹲在旁边, “三郎,少说风凉话……呕!”

阮朝汐把熊皮摊开,拿手掌丈量算了算,满意地说,“一人做一件坎肩足够了。大兄,再打几张小的皮子,快要入冬了,脚下冷,我想给每人做双皮靴。”

李奕臣:“包我身上。”

四人围在一处吃了烤鱼,陆适之提起盐巴的事。

“管城离这里不远,大兄的脚程最快,换点盐巴回来?”

李奕臣问,“阿般要不要随我去?我们几个衣裳破点短点无所谓,但阿般的袍子还是几年前的吧?眼见的短了一截。我带你进城,挑几身喜欢的布料,回来做新衣。”

阮朝汐摇摇头,“我不进城。几年前,我阿娘带我刚进豫北另一座大城,就碰着了人牙子,跟着我们走了一路,好不容易才甩脱。”

一句话提醒了姜芝。“阿般,你再拿点泥把脸擦擦,皮肤颜色再涂黄点。”

阮朝汐去寻黄泥,李奕臣看不下去了,“在坞里打扮得多好看。进了山里,整天顶着黄扑扑的一张脸,穿着几年前的旧袍子,连换洗的衣裳都没几身……”他自己生起了自己的闷气。

“我自己求来的。”阮朝汐浅浅地笑了,“大兄只看到我身上穿旧袍子,看不到我心里天天开怀畅意?”

几人说笑吃了晚食,陆适之提议说,

“阿般长得扎眼,确实不好去人多的地方,大兄你去城里找一找,拣好布料挑几身带回来便是。”

阮朝汐蹲在地上,把熊皮翻了翻,拔除匕首。利落地划成四份。熊皮已经硝制过了,放两天散味,就可以缝制坎肩。

“索性多换点布料,一人一身新衣好过冬。”

“对了。”她想起了水里漂浮的薄薄浮冰,“快入冬了。今天水里已经有上游的冰凌子飘下来了。我们还是得找个稳妥的地方过冬。山里飘雪的时候不能露天捱着。”

接下去的去处,姜芝已经琢磨了好几日。

“阿般,从前是不是你阿娘带你一路从司州下了豫南?豫北这儿可有什么落脚处。”

阮朝汐心里一动。

记忆深处的豫北小院浮现在眼前。

“说起来,阿娘带我在豫北住过一年,好像就离管城不远。从我家的两棵沙枣树上,远远地可以看到官道。”

李奕臣高兴起来,“我们有地方可以过冬了。走啊,去寻回你的院子。”

“我当时年纪小,不记得院子在何处了。”阮朝汐实话实说道。

陆适之蹲看地上的舆图,嘴里咕哝着“官道”,大略划出几条弯曲起伏的线。

姜芝蹲旁边看着,手指擦掉一截,往旁边偏了点。“我记得这里的官道绕开一截。”

“对,这边有河。官道绕开了河。”

两人嘀嘀咕咕一阵,起身说,“明日就走,沿着管城周围十里搜寻一圈,能够从树上看到官道的住处,应该不难找。”

“等两日,先把坎肩做好了再上路。”阮朝汐看了眼地上摊开的熊皮。

“咱们穿起同样的熊皮坎肩,走在路上,明显是一家出来的四兄弟。身上穿熊皮的,都是敢进山猎熊的猎户,既没多少财帛又不好惹,流寇轻易不会动我们。”

李奕臣哈哈大笑,“这个主意好。一人套一件熊皮坎肩,咱们就是熊家四兄弟。”

“走,去找小院,我们就地过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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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身上高热不退,冰水拧布擦身,两刻钟换一次。”

莫闻铮急得满头大汗,“不能再挪动了,缓行也不可,必须停车!回去云间坞接老师的车怎么还未到?”

燕斩辰连续看护了五日,撑不住去睡了,换徐幼棠亲自守在车里,“已经快马去迎孔大医了。最近天气转冷,山里或是下了雪,车马迟缓。”

“郎君这样的伤势,不能再继续行进了,就地寻民宅,赶紧医治。”

“附近除了管城,哪有其他地方能让郎君入住?去管城再停。”

莫闻铮暴怒,“这里距离管城至少还有十里!郎君的伤势不能颠簸,你为何坚持要入城?!”他抬手一指远处,“那边山下有人家,有人生火做饭。多多拿财帛,车队去那边借住一夜。”

徐幼棠把莫闻铮抬起的手按回去,冷冷道,“郎君说了,不可在荒野里暴露行踪。乡野里的流民来历不明,谁知道是哪处出身,什么背景?你非要就地寻屋子住,等我片刻,我去把那户人家屠了,空院子腾出来给郎君住。”

莫闻铮惊得脸色发白,“多给点财帛的事,何至如此!”

徐幼棠冷笑,“如今哪有信义,多得是奸猾之辈,从你手上拿了财帛,转头把你卖了。”他起身跳下车,大声招呼麾下精锐,拔刀就要往远处山下小院升起的微弱火光处行去。

一列轻骑就在这时狂风暴雨般赶来,人还未至,声音已经高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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