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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南巡抚——梁向实。

景帝对于梁向实那些请安折子的印象,只有八个大字,华而不实,敷衍了事。

或许对于其他君主来说,请安折子可以随意批复,可景帝能接触的只有这些,有些老实的官员,会说某年某日下了一场大雨,持续多久,受损如何,景帝也可以借此推测当年的民生税银如何。

有些狡猾的官员则会说自己治下多么平和,可说东说西,却只是自吹自擂,一点儿实际性的东西都没有。

景帝看着三年的请安折子,这里面最不老实的就是梁向实了。

这会儿,右相的声音不高,却几乎传遍整个金銮殿:

“老臣要参晏南巡抚之子梁世则,指使侍卫当街行凶,谋害国子监监生,理应重罚!”

国子监监生?

景帝眸子一沉,幸而有冕旒遮掩,这才没有被人看出异样,于此同时,兵部左侍郎站了出来:

“不知右相大人此言可有证据?下官以为,上不陵下,那国子监监生大多为各府优贡,梁公子应不至于与人能结下死仇吧?”

右相抬眼看过去,目光有一瞬间的阴沉,但随后,他也只是面色淡定道:

“若是这学子为国子监如今的三艺一试之首呢?那梁世则上月可是才被刘大人因作弊处置,如此嫉贤妒能之辈,何谈上不陵下?!”

右相这话一出,那兵部左侍郎也不由得一顿,他家中孩子还小,对于国子监之事还真不清楚,这会儿听了这话,他都不由面上一热,可还是狡辩道:

“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下一刻,与其相邻而站的马清嗤笑一声,只听“啪”的一声,一声脆响,兵部左侍郎顶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差点儿没有跳起来。

“马清!你放肆!”

“方大人,我只不过是在向大人展示,一个巴掌拍得响罢了,听这声音十分清脆,看来大人所言不实。”

马清言笑晏晏,上首的景帝在方才心里一紧后,也不由得弯了弯唇:

“好了,马爱卿,朝堂之上莫要胡闹了,此事到此为止。”

景帝这话一出,兵部左侍郎脸都黑了,可到底没有右相的胆子,敢当面顶撞,只得咬牙切齿的退回原位。

右相也不由得看了马清一眼,心里想的却是,那徐韶华果然有些本事,这马清素来滑如泥鳅,竟也愿意为他得罪人。

马清被景帝袒护,也未得意,只是捋了捋袖子,头一次附议道:

“圣上,臣以为右相大人所言极是,此子胆大妄为,天子脚下也敢放肆,若不严惩,以正法纪,恐会有损国法威严!”

马清一顶高帽子接一顶的扣下来,右相都不由得侧目,那兵部左侍郎犹不甘道:

“听说右相大人已经将其下了大狱,今日何须因这等小事,搅扰圣上安宁?!”

右相看了一眼跳的很欢的兵部左侍郎,这些时日里,他倒是只顾着与安王相斗,忘了敲打敲打下面人了。

“正因本相将其下狱,又从其口中听到些陈年旧事,故而此事非要报于圣上知晓!”

报于御前都是小事,重要的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梁家那些肮脏龌龊之事,无论做什么,总是要师出有名才是!

而此时,安王终于皱眉呛声道:

“那梁公子才下狱半月有余,何至于会胡言乱语,说些旁的事儿?莫不是右相你……严刑相逼吧?”

安王终于站了出来,兵部左侍郎喜极而泣,忍不住瞪了一眼马清,随后便看着这二人唇枪舌战,炒作一团。

两人斗了多年,这会儿差点儿假戏真做,等到最后,安王频频向右相使眼色,右相都置之不理,只等自己骂爽了,这才抚了抚袖口,冷声道:

“说一千,道一万,诸位可曾知道那梁世则口中的陈年旧事是什么吗?

你们不知道,这会儿才好意思腆着脸看这份热闹!三年前,江家之案,又有多少人还记得?

倒是本相,可还记得尔等当日纷纷请求本相下令屠尽江家阖族之事!可,若是当日江家之事,皆为构陷,尔等他日有何颜面,去对上那衙门之中的‘明镜高悬’四个字?!”

右相义正言辞的一番话,连安王都想要为他拍手叫好,不过安王还记得自己的任务,这会儿只是冷冷一笑:

“不过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也值得右相这么大动干戈?梁家之事已经过了三年,右相今日拿来说嘴,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况且,当初屠尽江家阖族之令,可是右相你亲自下令,现下便莫要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当初,江家阖族被屠,乃是本相之令尚在路上!”

江家提前被杀,无人知道吗?

不,只不过为数不多有资格说出此事之人,不在意罢了。

以江家事入手,是右相和安王共同商议好的,当年江家之事,梁向实虽然做的匆忙,可是该料理之事也都处置干净了。

唯有如此,才能诱得梁向实回京“自证清白”。

眼看右相和安王争执不休,人群中,有人不由得小声道:

“那,不若让梁大人回京述职,顺带一证清白。”

此话一出,许多经历过当年之事的朝臣不由一顿,但不多时都表示了同意。

方才右相一番话,几乎将江家无辜被杀的帽子平等的扣在了每个人的头上,这件事经手之人只有梁向实。

若是梁向实处理的干净,那么大家相安无事,皆大欢喜。

若是梁向实没有扫干净尾巴,那总要有人背这个锅。

右相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后却冷着脸道:

“让梁巡抚归京?只怕不妥吧!梁世则乃是梁巡抚的亲子,他的话还能有假?”

安王暗刺道:

“梁公子的话,固然不会假,可是……右相如何能保证这话是梁公子所言,子告父,可是不孝之罪!”

二人又结结实实吵了一顿,安王知道右相为了达到目的愿意忍,直接将方才右相的骂法还了回去。

二人骂的痛快,足足磨了两刻钟,右相这才“勉强”同意了梁向实回京自证之时。

景帝坐在上首,看着眼前的一切,眼中闪过一抹深思,待回到御书房,他将方才右相和安王言行在脑中过了一遍,这才不由喃喃道:

“他们……这是要逼梁向实归京?”

可是,能让右相和安王联手做这件事,怕是需要天大的利益才足够吧?

景帝忍不住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些不切实际,但随后他又顿住。

天大……的利益。

晏南乃国之粮仓的美誉自古便有,景帝这些年虽然只是听政,可是心里也有一本账。

晏南此前的税银税粮如何,他一概不知,可只眼前这三年,虽然年年大差不差,可也不过比清北多了两成罢了。

有道是盛名之下无虚士,那这些年富庶的晏南,究竟有多少民脂民膏被贪墨?

景帝缓缓坐直了身子,他下意识的想要请左相来此,可是想了想后,还是作罢了。

不过,景帝想起梁世则被丢进大牢的导火索是徐韶华后,心里也不由得猜测到:

这,会是徐郎的另一出锦囊妙计吗?

不得不说,常家倒了,可景帝却稳稳的迈出了第一步。

那么这一次,梁家又是如何?

不过,景帝虽然心中期待,却也不曾真的对这件事寄予希望,一个常家,让他可以在一夕之间,收拢一批暗中的人心,已经够了。

“可惜了。”

景帝忍不住喃喃着,右相和安王齐齐出手,梁向实便是有三头六臂,只怕也无法逃脱。

但景帝可惜的是,他手中无人,只能坐视晏南巡抚的位置上,一个接一个的轮换,可最终,都肥了右相和安王。

右相和安王越强大,景帝便越无法收拢皇权,此消彼长罢了。

不过,景帝胜过他们的一点是:

他更年轻。

一个小小的梁世则,让素来只讨论国家大事的朝会整整吵了一日,这才得以为梁向实争取到一个自证的机会。

可等梁向实知道此事后,第一时间将廖光义和方知曲召集过来,商议此事。

“廖大人,方大人,此事我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你们如何看?”

廖光义通民政,也审过不少案子,这会儿听了梁向实这话,沉思了一下,道:

“为今之计,是需要知道大公子是否真的说了这些话,不过大公子虽然性子娇了些,可也不是不知轻重之人。”

廖光义说的模棱两可,梁向实看了一眼,只道:

“若归的性子我知道,怕就怕右相对其严刑加身,他那样的年岁……”

梁向实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而方知曲这会儿抿了口茶水,淡淡道:

“无论大公子说什么,当年之事,所有的人证物证都已经被处置干净,大人又怕什么?”

方知曲做过不少这样的事儿,他有自信自己处理的干干净净,况且,当年若不是江家发现了那件事,也不至于遭此灭顶之灾。

可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慎重,这件事他有十分的自信。

梁向实对于方知曲的信任大过廖光义,这会儿方知曲这话一出,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有方大人这话,我就放心了。那江家也是,死了都不安生!这一次,待我归京,定要将此事按死在他们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