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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三, 梁向实这才自晏南省城回到京城,不过他回京后的第一件事,既不是面圣述职, 也不是去安王府打探消息, 而是直接去了刑部。

彼时,刑部尚书尚在忙于公务,梁向实直接登门而入, 却没成想, 那守门的侍卫竟仿佛没看见他一样, 直接默许了此事。

“楚尚书, 许久不见, 近来无恙否?”

楚修德闻言,愣了愣, 猛的抬起头, 在一息之间带上了笑脸:

“梁巡抚何时归京的,怎么也不派人来说说,否则,我定是要好生为梁巡抚你接风洗尘啊!”

说着,楚修德便直接迎了上去, 梁向实闻言只是摆了摆手:

“何必拘那些虚礼, 楚尚书,我这次回来, 可是头一个来你这里的……”

随后,梁向实托住楚修德的手, 笑眯眯道:

“听说嫂子好礼佛, 我特命人在京外的承安寺供奉了一座金身等人佛像,约重一石, 待其开光后,请回府里,必能护佑楚兄步步青云,顺遂安乐。”

梁向实这话一出,楚修德的呼吸都不由得急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

“梁大人费心了,不过这侍奉佛祖只需心诚即好,过犹不及,过犹不及啊,哈哈!”

楚修德笑了两声,看了梁向实一眼,梁向实会意带笑道:

“楚兄此言差矣,有道是贤妇令夫贵,嫂子礼佛可是为楚兄积攒福报的大事,如何能不慎重?楚兄可不许与我推辞了啊!

听说楚兄家的大郎二郎都去岁就已经入仕,也是屡屡建功,真真是虎父无犬子,称一句楚璧隋珍也不为过!”

楚修德听了这话,面色微松,别看他现在只是一个正二品的刑部尚书,要仰右相鼻息过活,可他胜过右相的一点,便是:

他有两个好儿子!

右相如今大权在握又如何?

也不过是乘着东风扶摇直上,可他一无子嗣,二无根基,待他死了,他那傻儿子不被人吃干啃净才怪!

梁向实观察着楚修德的面色,随后这才露出一丝苦恼的神色:

“倒是吾家那不孝子,才来京城便闯出了祸患,我这个当爹的不知当日情状,不知楚兄可否明示?”

楚修德闻言,斟酌了一下,道:

“梁大人呐,我便直说了,令郎当日确实曾经派人当街行凶,不过,右相的木卫统领,是抓了人后,这才让我写了文书。”

梁向实闻言,面色一沉,随即拱手一礼:

“多谢楚兄告知!不知我今日可否见一见我家大郎,他小小年纪,便在这狱中一月有余,我这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啊!”

梁向实说着,掩面而泣,楚修德犹豫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梁大人随我来吧。”

梁世则此罪的关键,不在于他行凶未遂,而是在京畿重地杀人的大不敬之上。

不过,梁向实此番敢回京,便也能说明他的自信,是以楚修德愿意卖他这个好。

况且,梁向实乃是有备而来,楚修德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

这会儿,二人一道来了刑部的大牢,大周大牢的布局都大差不差,二人自有些陡峭的台阶到了大牢,刚一进去,一股子霉味便扑鼻而来,梁向实忍不住用帕子掩住口鼻。

幸而这会儿还不是夏日,否则汗臭、脚臭加起来,寻常人怕是一进去就要跑了。

楚修德倒是面色如常,引着梁向实去了一间最里面的刑房,里面已有有数人,可梁向实一眼就看到里面那个躺在薄薄的稻草上,浑身发抖的身影,声音微颤:

“若归……”

梁世则这些时日可以称得上生不如死,他不明白,自己只是想要杀一个普普通通的监生而已,怎么就落得如此田地。

进狱的这一个多月,梁世则无数次哭喊、求饶,可都无济于事,这会儿听到父亲的声音,他仿佛听到了天籁:

“爹?爹!”

梁世则立刻爬了起来,那沉重的木枷让他几乎直不起来腰,只能跪在地上,吃力的抬头看着梁向实。

“爹,救我!救我啊!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啊!”

梁世则眼中的惧怕已经几乎凝成实质,整个人抖若筛糠,嘴里不是求救,就是求饶。

梁向实平复了一下呼吸,他上前一步,只听“啪”的一声,梁世则再一抬头,就是父亲那冷漠至极的眼神:

“清醒了吗?”

他废了那么大的心力,又是送金子,又是装孙子,可不是为了看嫡子在旁人面前摇尾乞怜的!

他梁家的儿郎,就是死,也不应跪着死!

梁世则打出生都没有被梁向实动过一根手指,这会儿一缕血丝从他嘴角溢出,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梁向实:

“爹……”

“别叫我爹!我没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我梁家的脸都被你丢完了!老子千里迢迢回来,就为了江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你……”

梁向实这话还没有说完,楚修德便眉头一皱:

“梁大人。”

楚修德是要卖梁向实一个好,可他也不能当着自己的面儿让自己儿子翻供啊!

梁世则也不由一怔,梁向实只是冲着楚修德歉意一笑:

“瞧我,被气糊涂了。这个年过的实在糟糕,我啊,早就想把这小子家法处置了,今个看着了实在没有控制住,还请楚兄见谅。”

楚修德勉强的点了点头,随后梁向实这才偏头瞪了梁世则一眼:

“我已经让二郎搬到前院读书了,你好自为之吧。”

梁向实说完这话,便与楚修德离开了大牢,二人又是一番客气,这才各自别过。

出了刑部大门,梁向实刚一上了马车,里头的管家便急急道:

“大人,大公子如何了?”

梁向实靠坐在车壁上,闭了闭眼,没有说话,半晌,他一拳狠狠砸在了车壁上,咬牙切齿道:

“这个蠢货,怕是被人算计了!”

外头,车夫赶车越发小心,远远看着一颗石头,也要小心避过,而马车里头的气压一直低的吓人。

等到了梁家别院,梁向实一进门便让人将剩下的侍卫招了过来,挨个问话后,整个人面沉如水:

“你们是说,安王世子用了大力丸,若归借了白氏兄弟二人度功,都没有在射艺上赢了那个徐韶华?他是什么怪物不成?”

“这,属下瞧着,那徐韶华应是个不通武艺之人,那天统领的刀都要砍在他的脖子上了,要不是右相来得及时……”

一个负责盯梢的侍卫如是说着,梁向实听了这话,更加确定此番梁世则被下大狱,乃是遭人算计!

随后,梁向实挥退了侍卫,一旁的管家小心的奉上了解乏的热帕子,梁向实抹了一把脸,这才叹了一口气:

“此事,不怪若归。”

管家有些诧异于梁向实的态度不同,随后便听梁向实道:

“我听楚修德那厮所言,抓捕若归的乃是右相的木卫统领,且那抓捕文书都是由楚修德过后补办的。”

管家沉吟一下,随后瞪大了眼睛:

“这是那右相早就打量着抓了大公子了!否则,否则大公子也不是不仔细之人,岂会那么轻易被右相撞见?”

“还不止。你说,那徐韶华虽然曾得了点贡入监,可他一个泥腿子,如何能拿下三艺一试之首?刘摘星素来矫性,当初口口声声让国子监名副其实,可结果呢?”

梁向实嗤笑一声,眸色一片深沉:

“只怕是右相盯上了我梁家,他在怕,怕我今年归京,届时……他位子不稳!”

随后,梁向实直接向管家吩咐:

“去,备礼,明日我去拜访安王,后日大朝,若有安王相助,此番必定无忧!”

“是!”

管家应了一声,随后又顿住步子,小声道:

“大人,那大公子他……”

管家心里还是记挂梁世则的,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甭管他在外如何,可在管家眼里,大公子还是个好孩子。

“他若是聪明,便该从容赴死,以彰我梁家清白!”

梁向实没有说的是,他曾仔细打量过梁世则,他的身上并无外伤,就连那张矜贵的脸也没有丝毫伤情。

可狱中的那些猫腻,梁向实也是略有耳闻,否则,梁世则也不是被人吓大的,何至于连丁点儿伤都不曾受,便畏缩成那般模样?

总而言之,这个嫡子已经不能再用了,若是他还能保持一丝冷静,愿为家族献身,那他便还能再入梁家祖坟。

梁向实说的含糊,管家心里叹了一口气,也未敢多言,便直接下去了。

国子监中,徐韶华才从王先生处回到寝舍,王先生新得一本古籍,约莫是五百年前某个小国的乐谱,云先生也对此很有兴趣,故而在两位先生的压力下,徐韶华用了半月时间,这才将其大致重现出来。

不过,那上面的旋律很是动人,大概是讲述一个戏子与将军的故事,二人乱世结缘,可结果却是将军马革裹尸,戏子梨园啼血,共赴黄泉。

难得的是前半段不落俗套,悲壮苍凉,将边塞之景仿佛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

徐韶华看着也觉得技痒,都不由得起了习琴的兴趣。

“以后抽空先去寻云先生学学指法吧,”

徐韶华自语两句,随后便看到了外头抱着一罐羊奶,东张西望的小侍从:

“铭安,可是婶婶又让你送羊乳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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