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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初降, 徐韶华让大用置办了一桌佳肴,大用很是奇怪:

“郎君素来不是铺张的性子,今日这个时候, 怎么突然张罗宴席了?”

“自是, 有客上门。”

徐韶华如是说着,大用想了想,实在想不到, 索性闭口不言。

约莫过了一刻钟, 一弯浅浅的月牙已经爬上了夜幕, 落下淡淡的银辉, 一抹矫健的身影这才自夜空中翩然落下。

“笃笃笃——”

三声门响, 大用一脸奇怪的前去打开了门,便见一位带着兜帽的女娘静立在门外, 不由目瞪口呆。

这位, 这位女娘不会就是郎君要等的客人吧?

“劳烦小哥通报一声,江宁安前来拜见徐小郎君。”

“不必通报,江小娘子进来吧。”

徐韶华扬声说着,大用也连忙侧过身子,打开了门, 江宁安冲着大用微微颔首, 抬步而入。

一进门,江宁安一眼便看到了那坐在桌前的少年, 面上下意识的便带上了一抹笑容:

“徐小郎君久等了。”

“江小娘子,先入座吧。今日我略备薄宴, 与江小娘子同贺江小娘子为家族平冤昭雪之喜!”

徐韶华含笑邀请, 江宁安微微一怔,随后低头道谢落坐:

“让徐小郎君费心了, 今时今日,除了徐小郎君,只怕也无人能与我同贺了。”

江宁安当然知道此番她江家平冤昭雪背后得罪了多少人,可她江氏一族本就清白磊落,岂能污名陪葬?!

“怎么会,江小娘子待明日在茶楼酒馆处略略停留片刻,便该知道,江小娘子你今日此举,可称一句当世豪杰!”

尚未及笄的女郎敢敲响登闻鼓,告御状,告的还是那等通敌叛国的乱臣贼子,这本就是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故事。

“待梁向实伏法之日,亦是江氏一族名扬大周之日。正如江小娘子所言,只要你活着,大周的百姓便不会忘记今日。

而我更认为,哪怕他日白驹过隙,沧海桑田,江小娘子的义举,也当青史留名。”

无论是江宁安勇敢揭露了梁向实乱臣贼子的事实,抑或是她在朝上为景帝应得初步的话语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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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安闻言,眸子微微一颤,她只轻轻道:

“我并未想这么多。”

她甚至从未考虑过以后。

“无妨,江小娘子还年少,有的是时间考虑以后。”

徐韶华顿了顿,不由关怀了一句:

“江小娘子的双足如何了?国子监监医中有擅冻伤者,明日我为江小娘子寻些膏药如何?”

江宁安点了点头,笑吟吟的道谢,她没有说的是,其实圣上也有赐下冻伤膏药,可这两者总是不一样的。

随后,徐韶华斟两杯羊乳茶,二人都不是可以饮酒的年纪,再加上江宁安女娘之身,应当喜欢这等甜口的茶水。

果不其然,江宁安轻抿一口,不由眼前一亮:

“甜而不腻,清香淡雅,徐小郎君这里的东西总是有趣的。”

徐韶华笑着摇了摇头:

“江小娘子谬赞了,你能喜欢就好。”

江宁安闻言,嗯了一声,也不知是都是羊乳茶太热的缘故,她只觉得面上也不由得浮起一抹热意,旋即忍不住抬眼看向徐韶华:

“徐小郎君,今日,你看到我在鼓院,似乎没有半点意外之色,你……”

江宁安犹豫许久,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

“你,早就知道我是江家人吗?”

“偶然得知罢了。”

徐韶华还有些不习惯江宁安今日这般拘谨的模样,不由玩笑道:

“难道江小娘子不是早就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

江宁安动作一顿,猛的抬起头,随后便见徐韶华起身悠然一礼:

“多谢江小娘子费心,让我得以安心府试、院试。”

徐韶华说完,江宁安忙摆了摆手,等徐韶华坐回原位,她这才呐呐道:

“你,你都知道了?”

“当时不知,过后方才知道。”

徐韶华看向江宁安,江宁安忍不住好奇道:

“过后?有多后?”

徐韶华闻言,笑了笑:

“是来京后。那日江小娘子推窗而入,险些摔倒,我一时情急扶了江小娘子一把。

若是我不曾猜错,江小娘子腰封上,那些暗绣的纹路应是江家的族徽。”

而那纹路,与徐韶华手中那块玉佩上的精致花纹一般无二。

江宁安下意识的抚上了腰间的刺绣,自家中遭遇横祸,她便不曾再穿过艳色的衣裳。

是以,这会儿那玄色的腰封之上,确确实实是她以同色针线绣制的族徽,而那亦是她这些年挣扎活在这世间的动力。

可那日徐小郎君虽然扶了自己一把,可却也是一触即分,实在是不可思议!

“徐小郎君妙思,也幸好我遇到的是徐小郎君,否则只怕……”

江宁安心有余悸,今日成事倒也罢了,若是此前被梁氏一党察觉了端倪,只怕要万劫不复。

徐韶华摇了摇头:

“若是寻常人,江小娘子又岂会那般让人轻易接近?”

江宁安闻言一顿,面红如霞,半晌,这才吞吞吐吐道:

“原来婚约之事,徐小郎君早就知道的。我,我当初并非有意欺瞒徐小郎君……”

江宁安说着,忍不住去打量徐韶华的面色,无论如何,此番成事也是徐小郎君一路为自己铺路,倒是自己多有隐瞒。

“我明白江小娘子的顾虑,江小娘子不必多虑。”

若非是怕引人注意,给自己招惹麻烦,她一个女娘也不必做那飞檐走壁之事。

江宁安轻轻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羊乳茶,这次仿佛被打开了话匣子一般:

“我爹爹七岁那年便告诉我,未来我会有一位未婚夫君,虽然可能生活并不富裕,可公婆皆是善心之人,想来夫君也必不会差。

但爹爹说,正因如此,我性子顽劣,不能亏待人家,故而早早在府城置了房产,准备,准备将来做我的嫁妆。”

江宁安说着,看了徐韶华一眼:

“家里出事前,爹爹让人将我送至外祖家中,之后得知家中之事,已经是数月之后了。”

江宁安说的轻描淡写,可当日初次得知家族遭遇灭顶之灾时的痛不欲生仍历历在目,她不愿以此让人同情于她。

“爹爹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也随之寄到,他让我去寻,寻徐小郎君家中,看你们可愿收留于我。

当时,我满心都是报仇平冤,自是不愿,这便一直在外祖家留了下来,不过……”

江宁安低垂螓首,微声道:

“不过,徐小郎君入学堂读书之事,我亦是知道的。”

尤其是当江宁安得知徐韶华不过十余岁便得了县案首,心中更是惊奇不已,一时没有忍住在府试时前往泰安府。

又借着徐韶华当日客栈一言,为他免去了俗事烦恼,直到院试之时,姑姑险些遇险,江宁安终于忍不住在徐韶华面前露面。

江宁安说到这里,不由得想起两人初次见面时,她那有些轻佻的戏言,这会儿慌忙低下头去: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子。”

徐韶华闻言,也想起了二人初见之时的一幕,只轻笑一声:

“好,我知道了。”

江宁安见徐韶华不再多言,忍不住咬了咬唇:

“那,徐小郎君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

徐韶华难得一愣,随即只道:

“江小娘子今日之义举,天下皆知,就连圣上也对此赞誉非常,想来来日前途光明,江氏一族也必将在江小娘子手中重现辉煌……”

徐韶华的话很温和,可江宁安听着听着,已经都有些听不清了,半晌后,她只看向徐韶华:

“徐小郎君,这婚约你可是不想要了?”

“若是如此,我不会怪徐小郎君……”

原是她这样的女娘,本就是麻烦的象征,更不必说此番江氏洗冤,在朝堂上的种种影响。

江宁安攥紧了手掌,不知在想什么,徐韶华这会儿也有些尴尬的别过眼去,他可没有哄女郎的经验,要是惹哭了江小娘子怕是真要束手无策了。

“咳,江小娘子,我的意思是,你我尚且还年少,或许未来江小娘子会遇到情投意合之人也未可知。

未来我必是要入仕为官,官场之中,尔虞我诈之举,数不胜数,江小娘子便不怕,不怕看到旧事重演吗?”

徐韶华轻轻的说着,江宁安的手指颤了颤,不语。

“是以,此事江小娘子不必着急,你我皆慎重考虑一番后,再做决定如何?”

这也是徐韶华在初次得知这场婚约时的想法,他前世的家庭并不幸福,他既羡慕如今爹娘的相濡以沫,又怕他日至亲至爱之人成了刺向自己的尖刀。

这场婚约,势必要慎重对待才是。

江宁安听了徐韶华后,认真的想了想,她敏锐的察觉到少年那难得躲闪的态度,可女娘的第六感告诉她,那并非厌恶她。

随后,江宁安轻轻松了一口气:

“徐小郎君说的是,此事还早,不急。”

随后,二人这才开始享用起面前的佳肴来,大用虽然有些奇怪于江宁安的身份,可却也恪守本分的站在门外,并未多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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