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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梁向实在菜市口被凌迟处死,国子监难得给众监生放了假,是以今日的京城分外的热闹。

竹青坊别说厢房,便是大堂都已经被人挤的满满当当,众人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水,可却都下意识的朝外看去。

这可是大周第一位要被千刀万剐的叛贼!

要知道,其原来可是朝廷要员,二品重臣!

无论是其被揭露丑陋面目的过程,还是那曾高高在上的身份,都成了众人的谈资。

不过,片刻后,两位少年自门外走了进来,其中一位生得实在夺目,让人不由得多看一眼。

等上了楼梯,卫知徵这才忍不住啧了啧舌:

“徐同窗啊徐同窗,方才你可是瞧见了,你一露面那叫一个吸睛,若是他日金榜题名,打马京城之时,只怕是要带来万人空巷的盛况了!”

徐韶华对上卫知徵的打趣,只是斜了他一眼:

“今日卫同窗又出来看热闹,也不怕乐阳侯发怒?”

卫知徵闻言,只是嘿嘿笑了两声:

“徐同窗随我来就是了!昨个知道了这叛贼之事后,我早早便吩咐人定了厢房,否则今个你我都要在大堂与人挤在一处了!”

徐韶华难以想象昨日卫知徵被乐阳侯罚了的间隙还能考虑到这一点,真就是为了吃口热乎瓜,什么都能做了。

徐韶华有些无语的看了一眼卫知徵,随后便被卫知徵引着进了厢房,等绕过了屏风,徐韶华诧异道:

“不知侯爷在此,学生唐突了。”

徐韶华终于明白今个为何卫知徵会这般有恃无恐了,原来是奉命来此。

乐阳侯这会儿也忙放下手中的茶碗,和善道:

“徐小郎君快坐,快坐。明乐这小子难得还有些用处,今日这处看的正清楚哩。”

徐韶华抬眼看去,果不其然,正对的便是刑场,徐韶华微不可查的抽了抽嘴角,只道:

“卫同窗,素来上心这样的事,倒也不失一桩好事。”

见着卫知徵在旁边使眼色使得眼皮子都要抽筋了,徐韶华还是缓缓吐出了这句夸赞。

随即,卫知徵高兴了,乐阳侯也不由一喜:

“果真吗?徐小郎君看人总是准的,明乐他日若有出息,徐小郎君应有大功。”

卫知徵脸上的笑意僵住。

徐韶华忍俊不禁,随后三人又简单说了下昨日朝堂发生的事儿,等乐阳侯说起安王直接反水之事后,卫知徵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徐,徐同窗,又被你说着了啊!”

卫知徵咽了咽口水,打死卫知徵,卫知徵也想不到这两个死对头都能搅和在一起!

“财帛动人心罢了。”

徐韶华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安王能下定决心了只怕梁向实也功不可没。

若是徐韶华没记错,卫知徵可曾说过安王曾向梁向实寄过信,只怕那封信便是在揣测梁家的财力。

而梁向实显然给了安王一个满意无比的答案。

乐阳侯听到这里,也不由得心下一凌,忍不住道:

“徐小郎君,依你之见,侯府会不会也……”

乐阳侯如是想着,生怕自己招惹了安王右相等人的注意,心尖微颤,徐韶华动作一顿,斟酌道:

“据学生所知,梁家五代余庆,根深叶茂,当日因梁世则之事的敲门砖便是十万雪花银。”

而乐阳侯府这些年一直坐吃山空,虽然不失体统,可这十万两的现银若不变卖家资,只怕轻易拿不出来。

徐韶华这话一出,乐阳侯松了一口气,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因为自己穷而觉得安心!

卫知徵看着亲爹那副模样,实在有些没眼看,正好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原是梁向实被扒去上衣,赤膊被捆住手脚,如同猪猡一般被抬上刑场,只待千刀万剐。

这千刀万剐也是有讲究,足足要连剐三日才能罢休。

这会儿,原本平静如一潭死水的梁向实在听到火签令落地的脆响响起,整个人在原地抽动着,大喊道:

“给我个痛快!给我个痛快!”

时至此刻,梁向实才终于有了惧意,他也终于能体会到当初梁世则的感觉。

可梁向实被捆得结结实实,这会儿只能拼命弹动着身子,但刽子手可不理会,那磨的锋利,泛着寒光的刀子毫不留情的落在梁向实的心口,飞快割下了一块肉。

“第一刀,逆贼胸口肉,祭天敬吾皇!”

梁向实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原本的挣扎渐渐弱了下来,唯有胸口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刽子手对于这样的情况早已司空见惯,尤其是这样养尊处优的贵人,能受三刀而不晕,已算有心气了。

这会儿,梁向实的昏厥,亦在刽子手的预料之中,随后,一把粗盐被撒在伤口上,梁向实疼的惊醒过来,这才看到刽子手露出狞笑:

“千刀万剐之刑,且要刀刀好生受着,方才不负皇恩!”

刽子手这话一出,人群中百姓纷纷叫好,而站在最前面的兜帽女娘却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她听说,兄长死时,也是先胸口中了一刀,可那些人见他还有气,又砍下了他的头颅。

今日,不知这梁向实可能体会到兄长当日的痛苦?

一时体会不到也不要紧,之后的三日,他时时刻刻都会好生体会!

甚至,江宁安只会觉得这酷刑不够烈!

而不远处的竹青坊中,卫知徵爬在窗边,一边被那血腥冲的龇牙,一边又忍不住去看。

徐韶华对于这等痛打落水狗的事儿并没有什么兴致,这会儿他只是闲闲坐在一旁,品一段茗香,片刻后,这才看向乐阳侯:

“侯爷今日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乐阳侯今日心思也不再梁向实受刑之上,这会儿听了徐韶华这话,只干笑道:

“咳,果然瞒不过徐小郎君,今日我来,乃是奉圣上之命……”

乐阳侯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着,许是那次竹青入宫之事,让圣上将他当成了自己人,这才屡屡对自己委托重任。

可自己这边尚且还挂着安王,以至于乐阳侯今日托词请徐韶华过来,仍心惊胆战,生怕被安王发现了端倪。

乐阳侯也没有想到,自己老大不小了,还要干这等年轻时都没胆子干的双面细作之事!

这会儿,乐阳侯胸口通通直跳,但还是强自按下,道:

“圣上的意思,是如今晏南巡抚已然空置,不知徐小郎君认为可有一争之机?”

说白了,就是景帝想要在晏南安插自己的人手,但是又不知从何下手,想要问问徐韶华有没有主意。

徐韶华也没有想到,圣上遇到此事,竟会冒险通过乐阳侯来询问自己。

但此事,徐韶华此前早有谋算,这会儿听了乐阳侯的话,只是用正常音量道:

“顺其自然即可。”

卫知徵看的正起劲儿,忍不住回过头来:

“什么顺其自然?”

“看你的热闹去。”

徐韶华和乐阳侯几乎异口同声的开口,卫知徵整个人瞬间僵住,看着二人,憋了许久:

“你,你们……”

卫知徵气的直哼哼,随后直接将桌子上徐韶华喜欢口味的点心都抱走,靠在窗边看的津津有味。

别说,梁世则那般嚣张,他爹瞧着也不怎么汉子嘛!

乐阳侯本要呵斥,但徐韶华却只摇了摇头:

“侯爷,无妨的。”

乐阳侯叹了一口气,随后又忍不住道:

“徐小郎君可否明示?何为顺其自然?”

那可是右相和安王,吃人不吐骨头,他们能把肉分出来?

“侯爷,有时候不争才是争呐。”

徐韶华吹了吹有些滚烫的茶水,捧在掌心,淡声道:

“梁向实在晏南五载,却私通外敌,侯爷不妨猜猜,如今的晏南还有几分利?”

乐阳侯一时失语,这事儿就有些难为他了,索性徐韶华也不曾想要乐阳侯回答:

“一个梁向实,可以随随便便砸出十万两白银,应是吸了多少民脂民膏,想来待此事查清之后,右相他们必有衡量。”

晏南现在只怕早就被梁向实吃成了一个空壳,任何事物毁坏容易,重建艰难,右相和安王会是那等顾虑民生之人吗?

乐阳侯听到这里,隐隐约约有些意会,但还是觉得有些朦胧:

“即便如此,只怕,只怕他们也不会轻易松口啊。”

乐阳侯压低了声音,如是说着。

徐韶华闻言,轻轻一笑:

“若是一个变成空壳的晏南,可以为他们阻挡一位劲敌呢?”

乐阳侯一脸茫然,徐韶华将变得温热的茶水轻轻一抿,这才道:

“韦巡抚的十年之期便在今年。”

韦?

乐阳侯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旋即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徐韶华一个劲儿的出神,半天这才挤出一句话:

“这,这,这也是徐小郎君猜到的?”

徐韶华笑而不语,乐阳侯这会儿端着茶碗的手都不由颤抖起来,里头的茶水激荡,一如乐阳侯的心。

此刻,乐阳侯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是何等的幸运!

如此少年,只能交好,不可得罪!

梁向实被结结实实剐了三日,国子监却只放假了一日,回去后的头一件事,便是让众监生以此为题,写了一篇文章。

文章并未又太多的要求,是以有人赞扬江宁安之勇,鄙弃梁向实之恶,亦有人见今思古,引经据典,抨击逆贼。

本次文章并未排名,只请监生各抒己见,倒是百花齐放,十分热闹。

如此,两月光阴一晃而过,春衫渐薄,前去晏南调查梁向实通敌叛国之举的大都督这才带着通身的血腥味,如煞神般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