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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嬷嬷却是低声道:“这是承恩伯张安世。”

徐静怡听罢,便忙羞怯地垂下了眼帘,不敢再去看,心儿却似小鹿一样的乱撞,晕乎乎的,后头的事,她便再无法关注了。

……

“人来了,人来了……”

亦失哈兴冲冲地跑了来,先行报喜。

朱棣端坐着。

徐皇后也满怀着期待。

所有人鸦雀无声。

张安世则是牵着朱瞻基,在角落里看着。

此时,只有朱高煦的心情最是激动。

他翘首以盼,拼命压抑着自己那快要跳跃出来的心脏。

忙活了这么久,终于要见真章了。

他甚至在心底已经预想着,父皇非要乐死不可。

只见先是引路的宦官碎步走了进来。

紧接着,便是郭德刚入殿。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在了郭德刚的身上。

“……”

只是……

沉默。

朱棣的眼睛都有些直了,他拼命打量着郭德刚,左看右看,似乎想从中……发掘出一丁半点的眉清目秀来。

徐皇后却是花容失色,即便她素来以端庄示人,可此时也难掩她的惊讶。

朱高炽和张氏则是无所适从地彼此对视。

定国公府家的命妇,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张安世也一直盯着刚刚进来的人,他刚要将自己准备好的腹稿脱口而出呢!

可话到了嘴边,就立即吞了回去。

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吐沫,心里只一个念头:入他娘!这是眉清目秀?那我张安世就是帅得惊动元始天尊了。

好半天,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呀,这男子生的真好看,温文尔雅,呀……”

原来是朱瞻基说话了。

张安世吓了一跳,立即捂住了朱瞻基的嘴巴。

朱瞻基口里呜呜唧唧的。

这时候的郭德刚,就感觉像是被人活剥了一般。

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贵人啊,可这个时候,他……

扑通一下,腿就软了,而后跪倒在地。

朱高煦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好像……没起到他预想的效果啊!

郭德刚应该是认识他的父皇的才对,而且关系匪浅。

可是……

只见朱棣霍然而起。

然后,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继续打量着郭德刚。

之后,他捡起了案头上的红纸。

红纸上触目惊心的依旧还写着:“眉清目秀”四个字。

可再看眼前这人,长相丑陋,一身萎靡,就这个怂样……

再也忍不住了,朱棣咆哮一声:“你就是那个郭德刚?”

郭德刚本就满心惊惧,这时直接吓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说话!”

徐皇后觉得自己头晕,她扶住自己的额头,脑袋开始摇摇欲坠。

朱棣气咻咻地骂道:“再不说话,朕便剐了你!”

朱高煦:“……”

郭德刚这时候终于有了反应,一种说不出的求生欲,让他立即振作了精神,紧接着,开始嚎叫了起来:“是,是,俺……俺……草民就是郭德刚。”

朱棣听到这果然就是红纸上的郭德刚,已是怒得说不出话来了。

哪怕这个家伙,生得平平无奇,他也勉强能接受。

可眼前这个獐头鼠目、贼眉鼠眼之人……

朱棣愤怒地道:“谁,是谁选的此人!”

朱棣心里悲愤,他想到了魏国公,想到了那个从小到大一起的玩伴,还想到了徐皇后,想到了这么多年来,夫唱妇随。想到了徐静怡那个温柔可人的孩子,可现在……一切美好和不美好的东西,在这瞬间被人摔破了。

朱棣怒不可遏,再一次大喝:“是谁选了一个这样的人?”

郭德刚吓坏了,磕头如捣蒜,口里道:“饶命,饶命啊……我……我……我不想来的……”

不想来……

这不说还好,真是越说,朱棣越是愤怒。

这时,已有一个宦官悄无声息地入殿,跪在了郭德刚的身边。

这宦官已吓得身如筛糠,惊惧地道:“陛下……奴婢……是奴婢……”

朱棣咬牙切齿:“是你选的?”

“是,是……不……不是……”宦官正是崔顺通,他要吓死了。

朱棣胸膛起伏,气的有些说不出话来:“你……你……”

崔顺通连忙道:“陛下……奴婢也觉得有问题,只是……只是汉王殿下……汉王殿下说……这是宫中属意的人选,奴婢心里想……既是宫中属意了,奴婢哪敢……擅自更改哪,所以……所以就……”

朱棣听到汉王二字。

猛地想到,朱高煦近来一直都在夸耀自己的那个所谓兄弟。

这……便是他那兄弟?

朱棣的眼睛,像电一般地射向了朱高煦。

朱高煦惊呆了。

好像有点不对啊。

而这时候,开始有人嚎啕大哭。

正是那吓得六神无主,又满满求生欲的郭德刚。

郭德刚哽咽道:“饶命啊,陛下饶命啊,这和我没有关系啊,这都是汉王的主意……我……我只是一个学徒,一个医馆的学徒,草民……草民冤枉啊。”

朱棣眼珠子瞪大了:“学徒?这上头不是写着仕宦之家?”

崔顺通这个时候……脑袋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朱棣咆哮:“还有多少事弄虚作假,今日不说清楚,朕诛你满门。”

郭德刚打了个激灵,慌忙地道:“草民……本来好好的在医馆学徒,结果……却突然有人,将草民抓了去,用酷刑……用酷刑……他们打草民的耳光,用钳子翘草民的牙,将草民的脑袋浸入尿桶里……”

这时候,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朱高煦打了个冷颤。

郭德刚继续哭诉:“草民熬不过啊,他们一遍遍的问,草民是不是那个郭德刚,草民若是不答应,他们便要将草民往死里整,草民熬不过了,于是……便供认不讳……”

朱棣已气得浑身发抖。

徐皇后觉得头晕目眩,脸色都白了几分,似乎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切起来。

“好家伙……好家伙……”张安世原以为自己是来看未来的新郎官,谁晓得……竟是来看热闹的。

“草民答应之后,他们便带草民去见了汉王,汉王问东问西,草民不敢不答应啊,汉王还带人给草民去给人治病,稀里糊涂的就治好了,后来……汉王还说……说要和我做兄弟,说要将自己的妹子嫁给草民……”

朱棣:“……”

到了这个时候,朱棣已经说不出话了,他这辈子,想来也没遇到过这样荒唐的事,何况这样荒唐的事,竟还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这时候,郭德刚已如发泄一般,将自己这些日子担惊受怕的事都抖了出来:“草民一听这个,便吓坏了,草民这个模样,哪里有什么资格高攀的起魏国公府,更不必说,草民已经娶妻,连孩子都两个了。”

噗……

气血翻涌的朱棣,一口气提不上来,喉头一甜,差点要呕出血来。

“入你娘,入你娘的……”朱棣没有管顾自己的身体,眼睛瞪得比铜铃大:“你他娘的都已娶妻生子了?”

“呀……”朱高煦这时候也开始急了,他下意识地道:“你还娶妻生子了,你为何不早说?”

朱棣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如果说,在此之前,这还可以解释说自己这个儿子是个智障,可现在……这个问题的性质又变了,这已经是汉王丧心病狂的问题了。

郭德刚这个时候,哪里还敢隐瞒,哭丧着脸道:“我……我……草民心里苦,可是草民不敢说呀,草民生怕说了,他们……他们要将我碎尸万段。我此前隐瞒了,是害怕他们寻我妻儿老小……草民苦啊,草民这些日子,无一日不是战战兢兢……”

朱棣闭上眼睛,他只能闭上眼睛,他已经不敢去看郭德刚的丑态了。

魏国公之女,差点要下嫁的竟是……一个已经有了妻儿的粗汉。

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中山王徐达若是在天有灵,只怕晚上都会找他朱棣,非将他朱棣掐死不可。

郭德刚继续道:“草民……草民实在……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啊,草民早就想跑了,可汉王府那儿,防卫森严……汉王虽然一直叫俺先生、先生的,可草民……也不知道他弄什么名堂,只是觉得自己好像随时都可能被汉王殿下杀死……”

朱棣突然道:“别说了,你不要再说了。”

这大喝一声,郭德刚此时……已吓尿了裤子,一股腥臭异味传出。

朱高煦也已吓着了,他不由地道:“你不是郭德刚,你不是郭德刚?”

“我是郭德刚啊,我是……”郭德刚道。

可这个时候,朱高煦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当然……朱棣就算再蠢,似乎也好像明白了什么。

而恰恰在这时候,突然传出亦失哈的惊叫:“娘娘,娘娘……您这是……您这是……”

却见徐皇后实在无法承受这朱高煦的惊喜,终于一头歪了下去。

亦失哈和太子妃张氏,还有定国公府的命妇,忙是七手八脚地上前施救。

朱棣脸上虽忧心,可见这么多人上前,却没管那头。

他口里好像要喷出火来,跺脚道:“朕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张安世见状,已经开始拽着有点迷糊的朱瞻基,往殿中的角落里躲。

朱高煦连忙解释道:“父皇,你听儿臣说,你听儿臣说啊……事情……事情并非是父皇想的那样……儿臣其实也是为了为父皇分忧,想着父皇每日念叨着郭德刚……”

朱棣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朱高煦。

朱高煦拼命解释:“儿臣是病急乱投医,儿臣……”

猛地一下……

朱棣突然爆发出怒吼。

而后,提着拳头便朝朱高煦面前冲:“孽子,老子今日不打死你,便不姓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