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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成这时候感慨道:“臣实在惭愧,平日里出门在外,远在贵州。可臣这孙儿呢,哎……”

说到了这里,顾成叹口气:“他还是个孩子,臣怎么好带他去贵州,只好将他一人留在南京城,臣镇贵州,别无所憾,唯独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个孙子,在南京城,没有至亲在身边,谁能管教得了他?”

朱棣君臣们纷纷点头,顾成所言的,确实是至情至理的话。

任何人想象自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后代,身边的亲人已全部过世,还要将这个未长大的小家伙留在千里之外,虽然起居有下人照料,可是也无人管教,只怕用不了多久,就放任自流了。

此时,顾成朝朱棣行了大礼,道:“臣要多谢陛下,陛下洪恩浩荡,臣……肝脑涂地,也难报万一。”

朱棣大惊,讶异不已地道:“顾卿家这是什么话。”

说着,他就站了起来,忙将顾成搀扶起来:“顾卿所言,似乎意有所指?”

顾成抹了一把老泪,又从怀里掏出了几封书信来,才道:“陛下,这是臣那孙儿今年以来给臣修的几封书信,陛下一看便明白。”

朱棣心里满腹疑惑,取了书信,打开一看,那不堪入目的狗爬文字便落入朱棣的眼帘里,至于文法不通都可以说得过去,主要是错字不少,甚是辣眼睛。

“这……”朱棣一脸的狐疑,接着便将书信传阅众臣看,一面惊讶地道:“这也是你孙儿写的?”

“自然。”

朱棣指了指手头的一封书信:“这封书信,也不过两个月的功夫,两个月时间,竟有天壤之别。”

群臣们议论纷纷,都觉得诧异。

顾成道:“臣初见他的功课时,也是觉得匪夷所思,人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可不就是如此吗?”

“所以臣才叩谢陛下,若不是陛下为孙儿请了良师,臣这孙儿,如何能一日千里,有如此的长进?”

朱棣此时更为惊讶了,道:“你说的这良师是谁?”

顾成直接道:“张安世!”

这个名儿一出,众人才恍然。

对呀,那顾兴祖不就是在国子学的正义堂里读书吗?

张安世任博士,也不过一个多月的功夫,时间上完全吻合。

这家伙在国子学里,据说是惹的人憎狗厌,可谁曾想……

朱棣虎躯一震:“是吗?”

“臣已问过孙儿,臣那孙儿……也说了,都是张安世几个教授他读书。”顾成不加迟疑地道,随即又洒下泪水来,哽咽着道:“臣就这么一个孙儿了,就指着他光耀门楣,传宗接代!他在南京城,臣是无一日不担心,无一日心安啊,现在好啦,他学业有成,说明得遇良师,有这样的良师管教,臣的心也就定下来了。”

“这位博士张安世,便是陛下派去的,可谓是慧眼如炬,臣岂有不感激涕零之心?”

朱棣万万没想到,张安世这家伙,还真有这样的才能。

他心里一万个疑问,可顾成说的再清楚不过,因此也不由得愉悦万分地哈哈大笑道:“哈哈……朕一直认为国子学自建文之后,学务荒废,有心整肃,这才敕命张安世为博士,此子倒没有负朕的期望,嗯……办事还可以。”

那魏国公徐辉祖此时心里亦是大惊,不禁在心头嘀咕,这张安世难道真是文武双全,而且医术还如此的高明,这般的少年……有这样的才能……真是罕见。

此时,他眼睛瞥向淇国公丘福,又不免想:难怪丘福谗这张安世,成日求陛下让他招张安世做东床快婿。

若说从前,徐辉祖对于张安世,不过是一种折中的心理,那汉王的事要收场,只能用此郭得甘取彼郭德刚而代之。

可现此时的徐辉祖却发现,似乎有这样的女婿也不错,徐家的女子,自当嫁给豪杰。

成国公朱能这时有些急了:“俺儿子是助教呢……”

解缙几个文臣,却是一脸诧异无比,他们无法理解,只觉得此事过于蹊跷。

历来国子监的博士,要嘛是享誉天下的大儒,要嘛就是进士,这张安世几人敕为博士和助教,其实本就荒唐,可现在……居然有此成效,这……实在匪夷所思。

朱棣又对照了书信和功课,面上不禁带着得意之色:“解缙……”

解缙连忙道:“臣在。”

朱棣凝视着他,不发一语了。

解缙低垂着头,不由得心里忐忑。

朱棣随即昂首道:“你方才所言,为何和顾卿家所言的,却是背道而驰?朕该相信解卿所言呢,还是该相信顾卿呢?”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解缙骤然大汗淋漓,他期期艾艾地道:“或许……或许是臣误信人言,所以……所以……”

朱棣大怒:“好一个误信人言,这寻常百姓可以误信人言,因为纵是误信,终究贻害的不过是他自己。可卿乃文渊阁大学士,身居要职,担负朝廷大任,你这样的人,也可以误信人言吗?你若是误信人言,那么要坏多少朝廷大事,又误多少人?”

解缙慌忙拜倒,此时真是羞愧得无地自容,他道:“臣万死之罪,一定好好反省,将来一定谨言慎行。”

朱棣哼了一声:“尔掌军机,稍有疏漏,便是万劫不复!张卿家如此人才,满腹经纶,学富五车,你却对他怀有偏见,你啊……要学一学胡卿家,胡卿家慧眼识珠,一眼便看出这张安世乃是高士,所以才逢人便说:他这状元公,也没有什么学问可以传授张安世了。你听听,这才是真正的伯乐,朕看你不如胡俨远甚。”

解缙几乎要吐血,心里只想:胡俨老贼,逢迎君上,必有图谋。

只是此时,却不得不磕头如捣蒜:“万死之罪,臣……惭愧的无地自容,从今……从今以后,一定多向胡公讨教。”

这一番奏对,真让解缙羞愤难当,但凡是读书人都会自负,而解缙在这方面尤其的明显,自负之人,稍受侮辱,真比杀了他都要令他难受。

朱棣便又冷哼一声,不过此刻他心情不错。

背着手,朱棣踱了几步,道:“当然,不只是胡卿家,便是朕……也早已察觉了张安世的才能,正所谓不拘一格降人才,今日总算这张安世没有教朕蒙羞,顾卿家,你那孙儿好好进学,将来定能成才,朕将来自有大用。”

顾成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谢陛下恩典。”

朱棣微笑道:“待会儿留下,朕有大宝贝给你看,或许对你镇守贵州,也有助益。”

顾成这时候心情爽朗,听陛下这样说,自然也勾起了好奇之心,忙道:“敢不从命。”

……

张安世在魏国公府里躲了两日,只可惜公府里人多嘴杂,反不如在宫里偏殿时自在。

大好时光,统统和徐钦这家伙厮混了。

张安世嫌臭了徐钦,偏偏还要时不时摸摸他的头,表达对他的喜爱和赞许。

两日之后,朱勇三个兴冲冲地来了,见着张安世,便咧嘴笑道:“大哥,风头过啦。”

“就过了?”张安世有些不放心。

他觉得可能是疑兵之计,镇远侯这样的军将,肯定狡猾得很,不得不防。

“是,俺爹说啦,镇远侯在陛下面前,狠狠地夸奖了大哥一番。”朱勇笑着道:“还说要谢谢大哥呢,大哥真是厉害。”

张安世先是一怔,听着这话,疑似做梦一般。

可随即细细一思量,对呀,古人和后世的家长不一样,后世的家长,孩子稍稍受了点委屈,便觉得天塌下来了。

而古人的观念很朴实,或许是因为教育资源稀薄的原因,对于授业解惑的老师,格外的尊重,人们所信奉的乃是严师出高徒。

说起啦,他终究还是用了后世的思维去理解这个世界,大意了。

张安世舒了口气,就立即道:“这不算什么,你们在此等等,我去辞行。”

于是匆匆去见徐静怡。

徐静怡在花厅里稳稳坐着,请人给张安世上茶,带着淡淡的笑颜道:“今日……还要复诊吗?”

张安世拨浪鼓似的摇头,边道:“不必啦,不必啦,我是来辞行的,徐姑娘的病已经痊愈了。”

徐静怡听罢,不禁失神:“外头……外头……还好吧?”

张安世笑道:“外头好的很,其实是我误解了镇远侯,以前都是误会,现在他知晓我张安世的为人,已是倾慕不已,只恨不得没有早一点认识我。”

徐静怡道:“真为你高兴?”

张安世咳嗽一声,道:“那么……徐姑娘,我走啦。”

徐静怡道:“我不便相送,就让舍弟送送你吧。”

“嗯。”说着,张安世就站了起来。

外头的徐钦不断催促:“张大哥,走啊,快,别让朱二哥他们在外头久等。”

张安世只好怏怏跟着徐钦出去,不忘给徐钦一个鄙视的眼神。

与朱勇几个汇合,张安世又得意起来,倒是徐钦道:“几位大哥要去哪儿,带上俺吧,俺会爬树,会玩弹弓,还会……”

朱勇却是一脚踹他屁股:“小屁孩子,你也配和俺们玩,滚蛋!”

徐钦捂着自己的屁股,在朱勇的瞪视下,狼狈地跑了。

张安世道:“二弟性子不要这么火爆,如今我们也是为人师表的人了,好啦,咱们去国子学。”

如今再回国子学,张安世觉得胸脯都挺得更直了。

在国子监诸学师生们奇怪的目光之下,四人回到了正义堂。

顾兴祖居然也在。

虽然四个老师不知跑哪里去了,可他依旧风雨无阻,乖乖地跑来进学。

张安世一见他,便笑容满脸地夸奖他道:“很乖巧嘛。”

顾兴祖向四人行礼。

张安世落座,继续捡起他的春秋。

朱勇和张軏照例抱手站在顾兴祖的面前,鼓着眼睛看他。

丘松吸了吸鼻子,从包袱里取出一串火药包。

顾兴祖忙站起来,这一次不必丘松来捆绑,却是自己将这一串火药包背上,然后正襟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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