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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 季绾想起昨日沈茹茹委屈的小表情,顺手买了附近有名的栗子糕。

跟在乔氏身边的沈茹茹一见母亲和四婶婶回来,欢快地跑过去, 先抱了抱母亲,又与季绾贴了贴脸。

“奶奶说,婶婶带娘亲去见世面了,茹茹也想去。”

季绾揉揉她的脸蛋, “改日带你去。”

沈茹茹张开小胳膊抱住季绾的腿, 在发觉婶婶给她买了栗子糕后,撑圆了小嘴。

好巧不巧, 被杨荷雯瞧见。

“呦,四婶对茹茹真好。”

沈茹茹敏锐察觉到大伯母的不悦,包子大的小脸快要皱成一团, 正当她将纸袋子递出时, 视野里飘转一抹紫色衣裙。

季绾拦在孩子面前, 将另外两袋子栗子糕递过去,笑盈盈道:“做不来厚此薄彼的事, 大嫂别挑理儿。”

“我哪句话挑理儿了?不就是点心么,又没镀金镀银, 谁稀罕啊!”杨荷雯一摆手, 硬气道,“太甜了,不想吃。”

季绾点点头,看向刚睡醒打着哈欠走来的沈大宝, “大宝要不要吃栗子糕?”

沈大宝登时清醒过来, 欢欢喜喜跑到季绾面前,“大宝要吃。”

说着拿起一块, 吃得嘴角沾屑,还不忘嘴甜地巴结一句:“婶婶真好。”

杨荷雯气得快要跺脚,想拉回孩子,又觉得没必要小题大做。

季绾递过两个纸袋,让他去西厢房给弟弟沈二宝也送去一些。

小孩子多讨喜,可不像某些喜欢搬弄是非的长辈。

季绾的确没有厚此薄彼的心思,她志不在后院,懒得与同一屋檐下的人斗气,但偶尔也会小小反击一下。

她可不是软面团。

看着硬气的季绾,潘胭生出艳羡,明明是温柔的人,却能以柔克刚,带刺又懂得拿捏分寸,这是她不具备的,自从三郎病故,她一味隐忍,没做过任何让人敬畏的事,以致被两个嫂嫂随意拿捏。

“绾儿。”

“嗯?”

潘胭擦了擦冒汗的掌心,按捺住畏手畏脚的羞怯,“去学堂那边......我想多去旁听。”

近朱者赤,她该多跟明事理又不软弱的人来往,适时地开阔些心境,不拘泥一亩三分地而忍气吞声。

季绾莞尔,“嫂嫂谦虚了,以你的才学,旁听屈才了。我想,嫂嫂或许能做学堂的夫子。”

“啊?”潘胭甚是惊讶,喃喃问道,“我行吗?”

“试试便知。”

恰巧走进来的蔡恬霜刚好听见这句话,她扯了扯潘胭的袖子,笑嘻嘻怂恿,“试试又无妨,不行就继续旁听呗。”

潘胭咬住唇,被今日激出的勇气驱使,点了点头。

眼眶忽然热了。

好像找寻到了救赎自己的路径。

不再做行尸走肉。

**

入夜,季绾沐浴后躺进帐子,想到了君豫。

君豫是太师府的嫡次子,不缺靡衣玉食,又是孩子心性,该送些什么见面礼好呢?

她想到一样,就怕来不及制作。

次日天没亮,新房二楼东卧就燃起灯。

君晟早朝前顺着光亮来到东卧前

,透过门缝看向坐在桌边低头做女红的女子。

他叩了叩门,拉开门扇。

“为何早起?”

季绾笑着晃了晃手里的荷包,“明日不是要去见君二公子,我想送他一份见面礼。”

绣线穿梭其上,还看不出雏形轮廓。

烛光跳动在君晟深邃的清瞳中,交织眼中的涟漪,他坐下来,看着被灯火映亮半边脸的女子,恍如隔世。

那个在他怀里不谙世事的女娃娃长大了,长成了蕙质兰心的女子。可自小冰雪聪明的胞弟,智力永远停留在五岁。

送她离开与胞弟走失是同一日。

可这事,与她无关,是他的疏忽。

“不必与老二客气,叫他豫哥儿就行。”

“嗯。”季绾担心明早之前完不成荷包上的刺绣,快速穿针引线,她绣活不精湛,幸好只是在荷包上绣一个不算复杂的拨浪鼓,勉强过得去。

还要安慰自己,礼不在精,在诚心实意。

蓦地,指尖一痛,针尖刺破了皮肤。

她拔出针,本是浑不在意,却被君晟抓住手,挤出一滴血珠,又被君晟用锦帕擦去。

月白的帕子染上一朵血梅。

君晟叠好帕子放入袖管,在季绾诧异的注视下起身,“我去上朝,你量力而为,别累到眼睛。”

“帕子......”

“无妨。”

说罢,提步离开。

在坐上马车后,男人拿出染血的帕子缠绕在手上,紧紧攥住。

白日医馆中,季绾得空就会拿起荷包刺绣。

看着歪歪扭扭的走针,何琇佩忍俊不禁,在旁指导起女儿的绣活。

有了母亲的加持,一个藕粉色绣有拨浪鼓的的荷包在次日傍晚前缝制完成,季绾又用流苏和璎珞编成三股绳系在其上作为点缀。

悬在手上,季绾笑问:“算不算别具匠心?”

何琇佩担忧道:“会不会太寒碜了?”

怎么说,人家也是太师府的二公子,若是让太师府大夫人瞧见,是否会觉得女儿在侮辱他们?

季绾一点儿也不担心太师府的人会想歪了。对她有成见的人,她再努力也无济于事,与其费力去揣度他人喜好,不如随性一些,顺其自然,交情也讲究一个投缘。

酉时三刻,季绾收拾妥当,在等待君晟下值回来的工夫,去了一趟前院的倒座房。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潘胭母女的居所。

倒座房坐南朝北,有些潮湿,白日暗淡少光,只有到了傍晚晚霞斜照,小轩内才能亮堂些。

人多是世故的,沈荣杰和乔氏不能免俗,一再委屈三儿媳,却给认回家门的四子盖了二层的新房,一度花光老本,因他们知晓,背靠新认回的四子,犹如背靠金山银山,而三儿媳带着拖油瓶,除了料理日常杂事和饮食,于他们再无价值。

季绾一进门,有种走进书肆的错觉,屋子里飘散墨香,墙角架格上摆放着满当当的书籍。

简陋破旧潮湿的小屋,因潘胭有了别样的意韵。

“这些书是嫂嫂嫁来沈家时带来的?”

潘胭拿来茶罐,煮水沏茶,除了沈大宝和二宝时常会来找茹茹玩耍,几乎没人会来她这里。

“是啊,是我的嫁妆。”潘胭感叹道,“家里没落后,拿不出嫁妆,勉强用这些书凑数。”

她深深记得出嫁当日被沈家亲戚嘲笑穷酸的滋味,那晚公婆的脸色也不好看,还是沈二郎和沈栩哥俩当着亲戚四邻的面,先、后说了一句“书籍是宝藏”,替她解了围。

季绾从架格上抽出一本书坐在潘胭对面,认真翻看起来,“这本书我在齐伯那里替阿渊借阅过,市面上很难再买到。”

潘胭递过茶盏,“若是季渊还用得上,就拿去吧。”

“嫂嫂舍得割爱?”

“物尽其用,这本我很少翻看,放在我这儿是白瞎了。”

季绾合上书,拿在手里晃了晃,“那我替阿渊多谢嫂嫂了。”

潘胭笑开,唇红齿白,可以对他人有所帮助,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慰藉。

这时,沈茹茹拿着糖人跑进来,欢欢喜喜地扑进母亲怀里,扭头看向季绾,“四叔和陌寒叔叔回来了,买了好多糖人,陌寒叔叔给我挑了一个最漂亮的。”

潘胭揉揉女儿的脑袋,“那你谢谢叔叔了吗?”

“谢啦。”

季绾笑着起身告辞,她要陪君晟去见最重要的人了。

**

太师府,峥嵘苑的正房内,一道俊秀的身影对镜敷粉,又给自己选了一套碧绿色的袍子,对着走进来的老者扭啊扭,憨头憨脑地问道:“魏伯,豫哥儿英俊吗?”

太师府魏管家竖起拇指,“二公子玉树临风,最是英俊。”

看了眼漏刻,魏管家温柔地催促道:“时辰快到了,咱们出发?”

君豫点点头,小跑着跟在老者身后,忽又想到什么,折返回正房,抱起自己养的狸奴。

每年的九月十五是君豫的生辰,按着惯例,都会与长兄度过,今年出了岔子,本该中断,可君豫闹了许久,才磨得谭氏让了步。

在前院等待马车的时长里,君豫瞧见沈栩从另一驾马车里下来,他抱着狸奴跑过去,“你回来了!”

俊逸的容颜和稚气的神情实在有些不符。

沈栩从魏管家口中听说过当年的事,替君豫感到惋惜。他伸出左手逗逗狸奴,随意问道:“豫哥儿要去哪儿?”

“去见哥嫂。”

揉在狸奴头上的手指顿住,沈栩想起今日是君豫的生辰。君氏小辈中,嫡系至今除了尚未被踢出族谱的君晟外,无人成婚,君豫口中的哥嫂是何人,不言而喻。

“早去早回。”

说不出心中的滋味,沈栩拍了拍君豫的肩,漠着脸走进府门。

君豫扭头,“你不要和馥宁公主往来,她是个坏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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