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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栩本也不打算与那女子频繁往来,是那女子仗着公主之尊,一再纠缠他,可这话从痴儿口中说出,引起了他的疑虑,“为何这样说?”

“她一见到我,就骂我是傻子。我才不是呢!”

狸奴适时地龇了龇牙,“喵”了一声,似乎骂得很脏。

原本对自己不痛不痒的事,沈栩都不会多嘴,但看着稚气的青年,还是宽慰了一句:“别听她胡说,以后见到绕开走。”

君豫点点头,由人搀扶着登上马车。

马车行驶在晚霞中,在一家酒楼前停下。

君豫跳下马车,轻车熟路步上酒楼顶层唯一的雅室,远远瞧见自家兄长站在雅室内燃灯,刚要上前,又见兄长身边站着个玲珑的女子。

他转转眼珠,“诶呦”一声倒在地上,怀里的狸奴稳稳落地,哧溜钻到了桌子底下。

季绾眉梢抽动,快步走过去想要扶起他,可君豫坐着不动,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兄长。

君晟摇摇头,大步走上前将人提溜起来,弯腰替他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没摔疼吧?”

“摔得可疼了。”君豫撸起袖子,露出手肘,“哥哥吹吹。”

君晟煞有其事道:“都磕红了,绾儿,取银针来,快为豫哥儿疗伤,别等会儿红肿退了。”

听见君晟唤自己“绾儿”,季绾愣了下,所以,“念念”只能是他们私下里的称呼吗?

一听银针,君豫赶忙摆手,自己给自己吹了吹,“我好了。”

随即觑了季绾一眼,快速躲到君晟的身后,歪头靠在兄长肩上,像极了见到陌生人羞涩躲起来的小孩子,让季绾联想到今日躲进三嫂怀里的沈茹茹。

酒楼已备好饭菜,摆放在四仙桌上,君豫惊喜地发现,都是他喜爱的菜。

“哥哥,我饿了。”

“豫哥儿,先见过嫂嫂。”

君豫又觑了季绾一眼,感觉这个女子比君淼大不了几岁,他歪头想了想,短促唤了声:“妹妹。”

君晟咳了声:“不许顽皮。”

君豫咧嘴笑,清澈的眼弯弯,“就是妹妹。”

君晟没再纠正,带着他入座,示意季绾也坐过来。

季绾坐在兄弟二人的对面,手里捏着做好的荷包,寻找着递送给君豫的契机,可君豫一坐下就挽着君晟的手臂质问兄长为何不回府。

“府里自从多了一个沈哥哥,哥哥就没回过府,都不陪我玩了。”

孩童心性,又怎能明白交换人生的含义。

君晟没接话,用公筷为他夹菜,“都是你爱吃的,多吃些。”

君豫捧着碗筷吃得香喷喷,视线一直落在君晟身上,对君晟的依赖胜过任何人。

季绾默默看着,对徐老夫人的描述有了具象感,十五年前的夏日,一个五岁的孩童,因依赖追逐在兄长身后,也因依赖走散在不熟悉的街头。

令人唏嘘。

作别时,季绾将荷包递给君豫,“一点儿心意,二公子别嫌弃。”

君豫被荷包上绣出的拨浪鼓吸引,羞答答地接过,“妹妹真好看。”

季绾失笑,不知他夸赞的是她本人,还是她的手艺。

等太师府的马车消失在长街上,季绾在君晟身后等了许久,也没见他收回视线。

“先生?”

弥补不了的过往最是无奈,季绾无法替他解忧。

君晟转过身,拉住她手腕走进酒楼。

“陪我喝几杯。”

季绾哪里会饮酒,但也不想扫他的兴,碎着步子跟在后头。

阶梯很长,拾阶而上时,与结伴走下来的食客不期而遇。

其中一人懒懒散散地挡在阶梯中间,向下俯看。

季绾认出他是柳明私塾案那日与二皇子斗嘴的喻小国舅,提督五城兵马司,是个闲官,只因兵马司的权力是掌握在各指挥使的手里。

窄道相逢,季绾明显感觉腕子被君晟握紧了些,也察觉到,君晟今日兴致不高,没有与同僚寒暄的意思。

她低垂眉眼,正要同君晟侧身越过几人,却听喻小国舅闲凉开口,带着谩笑,“君大人不都回了沈家,怎还与君家的傻子聚会呢?”

早在君晟将君豫送出酒楼时,喻小国舅就在窗边瞧见了他们,这会儿又刚好遇见君晟,忍不住调侃起来。

“怎么,是想借傻子与君家藕断丝连吗?也是,利益捆绑,哪能说断就断。”

“傻子”一词敲击在君晟的耳骨上,他停下步子,唇畔荡开笑意,改换左手牵季绾的同时,以右手掌直接招呼在喻小国舅的面门上,扭转手肘,将人按在阶梯上。

随着一声痛哼,喻小国舅身体后仰,脑勺着地,磕在阶梯的棱角上,脸上泛起痛色,却因被一只大手覆盖脸庞,让人瞧不见表情。

脸被一只大手盖住,后脑勺在阶梯的棱角上反复摩擦,喻小侯爷疼得眼前发白,喉咙发出气若游丝的闷吟,看傻了随行的几个公子哥。

他们哪里会想到,不过一句玩笑话,竟激得君晟下了死手。

小国舅可是皇亲国戚!

几人反应过来,欲要上前拉开他们,却被突然出现的陌寒拦住。

紧接着,一个个呈抛物线,被丢下阶梯。

陌寒素来骁勇,一身的腱子肉,轻松丢开几个只会花拳绣腿的纨绔子。

喻小国舅孤立无援,一双腿不停踢踹,“君晟!你疯了吗......?”

君晟按着他的脸,微微哂笑,“骂得声音太小。”

“疯子,斯文表象的疯子,快放开我!”

君晟加重手劲儿,迸溅出淡漠霜寒的冷意,“知我疯,还惹我?看来,你也没聪明到哪儿去。”

酒楼传出喻小国舅歇斯底里的呐喊,久久回荡在食客的耳畔。

等被人抬手时,已是颜面尽扫地。

季绾僵在一旁,第一次见识到君晟的脾气,明明敛着怒火,语气寻常,下手却又狠又辣。

喻小国舅后枕部鼓起个血包,没半个月是消肿不了的。

君晟理了理微皱的衣袖,揽过季绾的肩,没事人似的步上顶层雅室。

季绾窝在他怀里,悄然打量他的神情。

“小国舅不会善罢甘休的。”

皇亲国戚,怎甘心受这等羞辱。

君晟缄默着给予了回答,带她坐到桌前,却只摆了一只旧盏独自饮酌。

季绾没有劝他少喝些,还执起青釉酒壶为他斟酒。

纤细的手指在青釉上显得白皙细腻。

许是酒气醺浓,君晟忽然扣住她执壶的手,摇了摇头,随即将人连同她坐着的绣墩一起拉向自己。

被紧紧环住时,季绾美眸微瞠,失了阵脚,被老山檀和酒气交织的气息包裹。

他是在难过吗?

雅室安静如斯,前倾的身体有些酸麻,季绾小幅度扭了扭腰想要寻个稍微舒服的体态,却被抱得更紧。

金秋时节衣衫不再单薄,可自从嫁人,所用的料子均是上乘的绸缎绫罗,薄如蝉翼,触如肤感,长久地贴合在一起,能真切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多是饮酒的缘故,君晟的体温很高,灼烫相贴的肌肤。

犹豫半晌,季绾抬起垂在两侧快要发麻的手臂,穿过君晟两侧腰身,轻拍在他的背上。

宽健的背,与她的削背不同,富有力量感。

季绾拍了几下又改为轻抚,竭力安抚着他的情绪。

“谁都会有脆弱的一面,发泄出来吧。”她侧着脸,在他脖颈处软语,呼出的兰气拂过他的皮肤,瓮声瓮气的,“我不笑话先生。”

君晟原本只是想抱抱她,缓解愠气,闻言更有了环紧手臂的理由,大手顺着她的背脊下滑,一只手覆盖住整个后腰。

温香软玉陷入掌中。

腰肢传来一丝一丝酥痒,季绾不适地扭动着,无意中在男人的掌中摆动游,干柴擦烈火。

“太紧了......”

“不是让我发泄出来?”

发泄的方式是要勒晕她吗?季绾缩起肩膀,咬牙硬挺,无措又可怜。

许久过后,雅室外响起叩门声,陌寒的声音传了进来。

“大人,皇后娘娘宣您入宫。”

喻小国舅虽游手好闲,但背后有强大的势力撑腰,一是作为百官之首的父亲,二是东宫太子,三是皇后娘娘。别说出言不逊,就是仗势欺人踢到硬板,也会有人给他收拾烂摊。

季绾替君晟捏把汗,作势起身,又被君晟搂了回去。

“再抱会儿。”

“先生不担心吗?”

“你在担心我?”

季绾挺无奈的,她是否关心他,又能添几分助力?

“我是担心先生,希望先生能全身而退。”

君晟笑了笑,松开了手,“我让人送你回去,在家等我,不必担忧。”

季绾没依,“我想陪你入宫,为你做个人证也好。”

君晟定定凝睇她,抬手捋过她散落的发,别至耳后,思忖片刻,答了一个字:“好。”

他虽会护她周全,但无法避免她在某一时刻历经大风大浪,适当历练一番也好,见惯了大场面,在特定时刻或许能做到临危不乱。

在宫里来人第二次催促后,君晟带着季绾不紧不慢地入宫,在执灯宫人的牵引下,去往坤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