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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舜华又过去了一趟知青办,不过知青办还是让等着,说是回城的知青太多了,前面压了很多都在等,现在倒是有些工作,是给建筑队做工,但他看了看顾舜华,觉得肯定不合适了。

顾舜华问了下情况,确实不合适,钱并不多,很累,而且因为距离远,势必要早出晚归,两个孩子必须托人照顾。

她现在还得忙着分煤球,再攒房子材料,这些都需要操心,没办法去工地上做苦力,照顾两个孩子,再忙这些,已经足够她折腾了,只能继续等合适的机会了。

而煤球这两天也晾得差不多了,干了,一共制了一千出头的煤球,大家拿了一两个试着烧了烧,味道并不呛人,而且很禁得住烧,再晒一天,就差不多可以分了。

到时候大杂院里各家一共分五百多,差不多一户五十块,顾舜华还有五百可以分,这样她自己留下三百块,剩下二百她给“插友”们分了,王新瑞,雷永泉,常慧,还有其它几个,这几天正好聚一聚。

她大致记得那本书中零星提到的,把她和插友们说成蛇鼠一窝,说那些插友们如何死心不改地想帮着自己,哪怕书中只隐约提了一笔,或者含糊其辞地仿佛有那么一茬,她都记着名字。

这几天她时不时想起书中提到的廊坊,真得就是从头至尾就提了一次,提陈璐怎么坐车过去廊坊探望,写得还挺详细真实,仿佛她真做过这样的事情,但关于男主为什么会出现在廊坊,前后又是怎么回事,却提都没提。

但就是那些一笔带过甚至在整本小说中逻辑不能讲通的零星事件,放在她如今的生活中,好像反而更容易理解。

现实中,任竞年调动去了廊坊,于是事情通顺了。

又比如雷永泉那么一个放荡不羁的花心二代为什么在自己落难时依然帮着自己,这些是书中很莫名却又被作者嘲笑过的“蛇鼠一窝”,然而放在现实中,太真实而容易理解了,那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懂的患难与共。

由此她开始怀疑,书中那些残缺不全的零星剧情,偶尔间让人无法理解的只言片语,可能反而是一些重要的线索,是她扭转一切的突破口。

这天是星期天,大家伙都不上班,一大早喝了豆汁,收拾了屋子,给满满穿戴好了,又给多多扎了小鞭子,她就要过去潘爷那里,商量下分煤球的事,谁知道刚要出门,冯仙儿和陈璐便来了。

冯仙儿一进门便絮叨开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我们提提,也该让耀堂去拉煤啊,耀堂没什么事,让他去干,好歹也帮衬着咱街坊干点活!”

一时又说:“这里正愁煤球不够用呢,晚上冻得鼻子趟水儿,这下子好了,不缺煤了,咱自己的东西,肯定先紧着自己用!”

冯仙儿一边说话,一边觑着顾舜华。

经过最近的事,陈翠月对顾舜华已经高看一眼了。

怎么说呢,女儿还是那个女儿,但好像哪里不一样了。这可是直接弄来了一吨煤的女儿,让街坊都高看一眼,甚至连潘爷都罩着的女儿,可算是给她老顾家长脸了。

而且这个女儿主意正,她看出来了,自己在这里絮絮叨叨,女儿不见得听自己的,几句话怼过来,自己也没法发脾气了。

是以陈翠月也没太敢吭声,就等着顾舜华发话呢。

顾舜华将夜壶塞床底下,洗了洗手,笑着说:“舅妈过来了,快坐,吃了吗?”

却是根本不理刚才那话茬。

陈璐坐在一旁,心里一阵阵的不舒服。

从顾舜华竟然将两个孩子带回首都,事情就不对劲了,她本来想着,就算有些小意外,但一切事态发展总归会回到本来的剧情上,那个孩子落不下户口,可能最后会被顾舜华送回去内蒙,那最后殊途同归。

她只要等在这里,等着任竞年从内蒙过来首都,等着任竞年看看顾舜华那无情无义的嘴脸,任竞年伤心失望,自己就能趁虚而入,用自己的温柔善良感动任竞年,用自己的善解人意打动任竞年的心,在任竞年心中存有一席之地,当任竞年功成名就时,他的心里,只会有自己,也只能有自己。

但谁想到,顾舜华竟然还真把两孩子户口落下了。

落下户口,孩子就不可能再送走,至少顾舜华抛弃儿女这个事是成不了,只能抛弃丈夫了。

偏偏,顾舜华竟然没什么相亲的意思,反而热火朝天地运起了什么煤。

那些煤,还是任竞年帮解决的吧!

这些,从来不是她剧情中提到过的,毕竟她又不是什么钻研这块历史的学者,更不是研究首都民俗的专家,她顶多模糊地记得改革开放的大概年代,记得北京户口值钱,记得房价要涨,其它细节,也说不出来了。

阅历反映在她的小说中,这一段剧情很单薄,就是写顾舜华相亲,嫁给别人,嫌弃任竞年,然后就行了。

而现在她虽然生活在这个年代,可能知道的也不过是身边发生的那些,再多,什么煤球怎么运,什么盖房子房管所,她爸妈没教过,她穿书前没经历过,她不可能平白无故就知道。

所以顾舜华如今所做的一切,她看得有些懵。

她甚至开始产生了自我怀疑,在这个书中的世界,到底是按照她的剧情运转着,还是已经逐渐脱离了原来的轨道,开始趋向于历史本来的发展?

还有这个顾舜华,她为什么可以摆脱剧情原有的轨道,走出一条和她预想截然不同的路?

分明,所有的人,都在书中剧情的框架内,甚至连任竞年,尽管当时眸中对自己有些不屑,但是也阴差阳错地递给自己一个削好的苹果不是吗?

陈璐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顾舜华。

她觉得她现在必须稳住,不能轻举妄动,要耐住性子等,等任竞年来了,她的男主上场,也许一切就可以步入正轨了。

比起陈璐,冯仙儿却绷不住,她笑了笑,对顾舜华说:“舜华,赶明儿我让你舅过来搬吧,咱是把煤块都给做成蜂窝煤了是吧?其实犯不着,那么麻烦干嘛?就直接烧煤块子挺好的,过去那会儿咱大栅栏瑞蚨祥的老东家,烧煤块子,那烧得屋子里暖和啊,惹得一群小孩都过去捡人家家里煤核,那才叫排场!”

顾舜华一听,笑了:“妈,你看,我舅妈果然就是大宅门里走出来的,和咱们小门小户不一样,瑞蚨祥老东家那是什么人家,也就舅妈和人家比划比划,咱们家啊,掰着手指头算计几块煤,还是得老老实实做了蜂窝煤来烧!”

瑞蚨祥是绸布店,那都是清朝光绪时候开的,京城老字号了,所谓的“头顶马聚源、身穿瑞蚨祥、脚踩内联升”说的三家老字号,瑞蚨祥就占了一个位儿。

瑞蚨祥就在他们胡同走出去一拐,没多远。

陈翠月听自己闺女这么说,她也觉得,弟妹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吗,才几块煤,你怎么就和人家瑞蚨祥老孟家比起来了,咱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当下便也劝冯仙儿:“仙儿,咱家是捡煤核的人家,不是扔煤核的人家,话不能这么说,说出去让人笑话。”

什么叫捡煤核呢,就是大户人家烧煤,那煤烧不透,最后中间会剩下一点,于是等人家脏土倒出来,穷苦人家的就去捡,大人抹不开这个脸,就让孩子去,捡了回家自己烧,或者再穷的,还能捡了攒起来换窝窝头吃。

冯仙儿没想到陈翠月竟然这么说,便有些讪讪的:“说得也是,我就说说闲篇儿,这不是家里冷嘛,姐,昨晚上耀堂冻得鼻子趟水儿,我就说你傻啊,自家有煤,你倒是在那里受冻,姐,你说着是不是死心眼!”

顾舜华有些惊讶地停下手中动作:“舅妈,你意思是?”

冯仙儿有些没好气,废话说了一箩筐,她竟然还问自己是什么意思?

她是当长辈的,也不好明说,就给陈璐使眼色,谁知道陈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在那里没看到一样,她没奈何,只好硬着头皮开口:“我说舜华,咱家既然有煤,先让我拉点回去吧。”

顾舜华一听这话:“嘿,我说舅妈啊,你怎么不早说!”

啊?

冯仙儿:“怎么,现在晚了?”

顾舜华:“那可不,这都得有先来后到的,这些煤球,我都已经许出去了,一点多余的都不剩下了!”

说着,她转头对陈翠月道:“妈,你说你也真是的,怎么不早提一句,害得我一块煤球都没给舅妈留,这可真是,耽误了!只能等下次了!”

陈翠月瞪大眼,她没提吗,她提了啊。

再说,怎么就一块没剩下,她张口:“舜华,你算算这煤球,怎么也有剩下的,让你舅舅好歹用点,不然你舅舅冻坏了,这算谁的?”

顾舜华:“这可不行,我这煤球都是算好了,各家给多少,到时候人得给我签字盖房子呢,缺了一块煤球,我这房子盖不起来算谁的?就算有剩下的,那也是要用来还人情债的,人家帮我落户口,帮我别的,这一个个都是债,那是十斤五花肉都还不起的债,全都指望这煤球还了!”

陈翠月一听牵扯到房子的事,顿时不吭气了,这算是拿住了她的七寸,她也想让顾舜华房子盖起来,以后孩子在身边不说,好歹家里房子不用给顾舜华留着,只需要顾两个儿子。

这是大事,陈翠月分得清轻重。

冯仙儿:“你盖房子归盖房子,至于缺那一块煤球吗?”

顾舜华不想掰扯这个,直接对陈翠月说:“妈,我过去管孩子了,你和我舅妈说说这个事,这里面道儿太深,我年轻,说不清。”

说完,直接抱着孩子转身过去外屋了,让陈翠月去应付这母女两个。

冯仙儿气得够呛,陈翠月连忙劝:“瞧这孩子,说话没遮没拦的,仙儿啊,你可别往心里去。”

冯仙儿耷拉着脸,阴不搭地说:“我往不往心里去不打紧,姐,关键是耀堂,耀堂冻得直打哆嗦,你要舍得,你就让你弟冻着!”

说完她起身,一扭屁股,掀起厚棉帘子:“先回去了!”

反倒是陈璐,看了这一场戏,心里更添了疑惑,知道这顾舜华现在不是好惹的,连忙笑着宽了宽陈翠月的心,之后自己才出来。

出来后,她皱着眉头,一个劲地瞎想。

在她那个年代,她只在公司晚会上见过一次顾舜华,乌发长裙,被任竞年挽在手里,人见了都说董事长夫人雍容华贵,保养得好,也都羡慕她福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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