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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莺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和霍霆山的事,确实有够乱的。

裴莺不知如何说起,在裴回舟看来就是幺妹被迷了眼、不肯回头。

他思绪凌乱,满脑子都是裴莺被打了的画面,最后牙关一咬,干脆道:“莺莺,此次大兄的商队中有一才俊,他年三十五,为人正派,是个可信之人,且家小有薄资,不比咱们裴家差。前些年他发妻病逝,只留下一子一女,如今家中唯有一老母,今晚我让他出来与我们一同用膳如何?”

孟灵儿这次听明白了,惊愕道:“大舅舅,您这是要给娘亲做媒?”

裴回舟歉意的看了眼孟灵儿,没否认。虽然他也疼外甥女,但到底不能和妹妹比。

妹夫已逝,以妹妹的姿容根本不愁嫁。给人作妾,但凡正室心眼小些的,随时都有可能丢了性命。

与其让妹妹泥潭深陷,还不如早些嫁个稳妥的男人。

裴莺没想到刚和兄长见面,就快进到要给她相看,忙说:“大兄不必如此,我觉得如今就很好,待过些时日,便能高枕无忧。”

她还欠着霍霆山两晚,待她还完了,她和那人之间就不存在某些不可为外人道也的纠葛。

她和囡囡是幽州军的座上宾,在未找到全身而退的办法离开前,暂且那般也挺好。

但在裴回舟听来,“过些时日”、“高枕无忧”,这像极了等熬死正室再上位。

裴回舟自己就是男人,行商路上见识过不少人,清楚世间男人多薄情,有些话只是情浓时说说,待情淡了什么都不是。

他妹妹生得好,难免有歹人想先用谎话诓骗了去,待她深陷其中、亦或者干脆怀了孩子再坦白,到时妹妹想抽身已是不能。

触及裴回舟眼里的恨铁不成钢,裴莺懊悔闭嘴。

她好像说错话了。

沙英跟到裴莺进包厢,而后让其中一人守在门口后,他自己开了另一间包厢。

一壶茶,两盘小吃。

惬意的很,偷得浮生半日闲。

才这般想,他隐隐听到了自隔壁传来的零星语句。

这包厢质量一般,并不如何隔音,加之隔壁男人情绪颇为激动,偶尔声音比较大。

沙英听到了零碎几个词。

没听全,但也足矣。

沙英面色变了,以他在情场多年的经验,已能料到后续的发展。

这可不行。

裴夫人是他们幽州的准主母,哪能和旁的人相看。但里面那个是裴夫人的大兄,是最亲近的血亲,他贸然进去不合适。

沙英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眼睛一亮,他解决不了,把这事交给大将军不就成了。

事情汇报上去,他便不算失职。

思及此,沙英起身到外面唤来一个卫兵,让其附耳过来,他对卫兵低声说了两句:“……就这样,去吧。”

卫兵:“唯。”

*

霍霆山在房中处理完来自幽州的信件,起身出房间。

他的房间隔壁就是裴莺的厢房,之前裴莺携女外出之事他知晓,如今他出来,隔壁依旧静悄悄的。

显然人还未归。

男人缓步下楼,问身在一楼的熊茂:“夫人归否?”

熊茂摇头说并未。

霍霆山长眉皱起。

这小破城有什好逛的,店铺少,集市也只有麻雀那么丁点大,之前在远山郡她出门次数不少,居然还未逛够。

再看天色。

冬日的天黑得早,外面已蒙上了一层昏黑,不如之前般亮堂了。

霍霆山转了转手中的玉扳指。

这都快用夕食了,她竟还不回,莫不是打算在城中食肆用膳?

这时有卫兵匆匆进来。

那卫兵见霍霆山就在厩置一层,大喜,忙上前道:“大将军,沙屯长有口讯要传给您。”

霍霆山先问:“沙英人呢?”

卫兵答:“沙屯长随裴夫人在城中茶舍。”

霍霆山颔首,接着问是何事。

卫兵再上前一步,低声说了两句话。

熊茂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霍霆山周身骤冷,威压倾轧,那双狭长的眼深得骇人,似有惊涛席卷,但定睛看,仿佛方才只是他的错觉。

下一刻,熊茂听见了“滋啦”的一声。

霍霆山手中的玉扳指竟硬生生裂开一条缝隙,那裂痕如蛛网般蔓开,很快将玉扳指完全笼罩。

“哪间茶舍?”他问卫兵,声音无波无澜。

卫兵先报了个名字,然后迅速朝外走去。

霍霆山抬步跟上,他垂手间,一个碎裂的玉扳指掉下,这个水头极好的扳指彻底在地上四分五裂。

熊茂惊愕,怎的就一会儿时间,大将军便动了怒,方才那卫兵究竟说了什么。

不行,待沙英回来,他得好好问问才是,不然心里痒的难受。

*

裴莺没想到他这个大兄面上看着文雅,居然还是个果决之人。

他独自一人来和染铺的掌柜谈货,并未带仆从,但这难不倒裴回舟,他寻了茶舍的茶佣,许了他银钱,让对方当跑腿去了一处厩置,给他口中那位才俊捎话。

“大兄。”裴莺无奈。

裴回舟:“并非只见一面就定下来,程兄是我之友,莺莺初时全当多认识个阿兄,也可顺便知晓我这些年行商的趣闻。”

裴回舟说到这个份上,还搬出这些年,裴莺无法拒绝。

真正的裴夫人已经不在了,至死未见疼爱自己的兄长。如今她在异乡碰见血亲,不可能因为这点事避开裴回舟。

裴莺叹了口气。

裴回舟当她同意了。

可能是那处厩置距离这间茶舍不远,裴回舟口中的那位“程兄”很快就到了。

“咯滋。”包厢门打开。

一个身着青色曲裾袍的男人进来,他身量颇高,面庞周正,分明是常年奔走在外的行商,肤色竟还略微白皙,看着挺文质彬彬。

程云筝并不知晓包厢里还有裴莺母女,进来时笑着喊裴回舟的表字,结果看到裴莺,他先是怔神,然后不由红了脸。

程云筝移开目光,不敢多看:“明化,这是……”

裴回舟目光含笑,将人引进来再介绍道:“程贤兄,这是我胞妹,那是我外甥女。说起来也是缘分,我和她们是方才在染铺中意外遇见的,不经不觉,已是一别多年。”

然后他又和裴莺介绍:“莺莺,程贤兄是我盟友,四年前我便与他一同营生,走南闯北,彼此扶持,这些年下来虽非血亲,也似血亲。”

这是在隐晦的告诉裴莺,他对程云筝很是了解。不仅了解他这个人,还与之有利益牵绊,若是她日后带着孟灵儿嫁过去,日子一定不会难过。

虽有裴回舟介绍,但程云筝还是对着裴莺母女揖了一礼。

裴莺和孟灵儿回了他万福礼。

待行完礼重新坐下,孟灵儿缓缓垂下眼睛。

大舅舅和他朋友在说话,偶尔将话题引向她娘亲,谈话间不经意提起北川县的寇患,后面再引出她娘亲嫁的就是北川县的人。

孟灵儿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手里的帕子越搅越紧。她可以理解兄长为胞妹绸缪之心,但还是忍不住难受。

和所有孩子一样,她不想父母任何一方不在以后,另一位匆忙找新的伴侣。

若是娘亲再嫁,说不准以后还会有新的孩子,那她如何呢?

她不再是娘亲唯一的孩子了。

且娘亲再嫁,肯定要离开幽州军的,她的学业也随之得搁置。如果此前从未读过书,不读就不读吧,但是她读过,心知能读书的感觉有多么美好。

她想继续跟着一众先生学习。

但另一方面,孟灵儿又很清楚,她所想的一切其实都不是很重要。

重要的是她娘亲如何想,若是娘亲相中了,也不是不可……

程云筝是行商,外表看着斯文,但并非转不过弯来。听裴回舟那般介绍,他立马闻琴弦而知雅意,看着裴莺的目光不由少了几分克制。

态度也殷勤了许多。

裴莺神情不自然,正要隐晦拒绝,却在这时听呯的一下巨响,他们这个包厢门开了。

被踹开的。

那木框狠狠震了下,右侧那扇门甚至直接脱框掉了出来。

门朝敞开,一道魁梧的身影出现在几人视野里。

男人身着黑袍,头戴玄冠,腰间别着一把同是漆色的环首刀,并非多么万里挑一的俊美面容,但那双利眼却仿佛藏了雷霆之威,势如山岳,积威甚重。

霍霆山目光一扫,精准定在程云筝身上,只稍看了一眼,便嗤笑出声。

又是粉郎白面,她这癖好改不了是吧?

程云筝被那一眼看得寒从脚起,竟出了一身毛汗。

“您,您怎么来了?”裴莺惊愕。

这人还把人家茶舍包厢的门给踹坏了。

霍霆山长眉下压,眼里更冷:“我不能来?”

裴莺一顿。

现在还没出冀州,按理说冀州还真没什么地方是这位不能去的。

裴回舟脸色变了,已将霍霆山和给裴莺画饼的薄情郎对上号,不住语气尖锐了些:“你是何人,我将我胞妹介绍给我友人与你何干?世人皆道幽州军虎狼之师,莫不是只是行军打仗勇猛,到了旁的时候,便一概不讲礼义廉耻。你这般蛮横的行经,霍幽州可知晓?”

裴莺心里道了声不好,忙从座上起身,走到霍霆山身旁,低声和他说:“您随我来。”

她得赶紧把他弄走,再留他在此处,怕是要出乱子。

裴莺瞥了眼霍霆山腰上的环首刀,生怕这刀出鞘,转眼就将她兄长切成两截。

说话间,裴莺还看向跟在霍霆山身后的沙英,然而沙英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敢接信号。

以他过往经验,大将军怒起来非同小可,出一两条人命都是轻的。

霍霆山见她这里看、那里看,就是不看他,怒极反笑:“夫人,你求旁人还不如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