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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霆山那句“伙食不错”直接把裴莺送走, 这个主帐她是多待不了一点。

美妇人匆匆离开,霍霆山坐在原位,手里还拿着小荷包。

帐中才用过古董羹, 鼎中煮开各类“染”后, 氤氲出来的味道更是浓烈了, 而在一众调料的气味中, 那若有似无的幽香慢慢被覆盖。

看着被风微微吹动的帐口,霍霆山轻啧了声:“骂不得, 如今夸也不行?”

目光转回手上的荷包上, 霍霆山看了片刻, 然后将其系到身上。

后面他也出了营帐。

“大将军。”

沙英和熊茂等其他武将在另一个营帐用膳。

霍霆山进来这会儿, 他们还没吃饱。

“大将军您用膳否,若是未曾,不如在我们这里用。”熊茂说。

过往出征草原, 霍霆山常和他们同食, 一众武将也习惯了, 知晓他不是架子大的人。

霍霆山:“不必, 已用过。”

熊茂心里泛嘀咕, 大将军已用过膳,那此刻来找他们为何?莫不是刚刚收到紧急军情,要立马开会议协商?

这般一想,熊茂忙扒拉一大口肉, 加快用餐速度, 想快点吃完。

霍霆山见他狼吞虎咽,便道:“无要事, 我只是随意看看。”

沙英眸光微闪,迅速将注意力转到旁的地方, 比如,霍霆山的装扮。

这一瞧,沙英很快看出了些不同。

大将军腰上竟多了一只荷包。

虽然时人多用荷包,但他们这些武将用的还是偏少,他们日日过得粗糙得很,风里来雨里去,打打杀杀的,一个不慎荷包就脏了或丢了。

至于那些家中无妻室的武将,就更少挂荷包了,因为无什可念。

就如沙英自己,也是一直不挂的。

他清楚记得,明明大将军之前也不挂荷包,如今……

有些事只是一个转瞬就了然,沙英笑道:“大将军,您这荷包上的晨……”

“你也觉得我荷包上的雄鹰衣食无忧?”有一道声音中途截住了沙英的话。

沙英后一个字哽在喉间,硬是没说出口,也亏得他皮肤不白净,哪怕面庞有些涨红也看不出来。

听沙英和霍霆山都在说荷包,熊茂、秦洋,还有陈渊几人也看了过去。

秦洋心领神会,立马道:“属下也觉得这雄鹰衣食无忧,吃喝不愁,甚妙,这也代表着我们幽州往后丰衣足食。”

陈渊稍顿,然后点头:“秦洋说的是。”

熊茂虎目瞪圆,眼珠子险脱眶而出。

不就一个荷包吗,且还是绣着胖晨凫的荷包,怎就和幽州的丰衣足食扯上关系?

秦洋他们在胡扯个什,睁眼说瞎话,也不怕大将军怪罪。

但下一刻,他却见霍霆山勾起嘴角,竟是笑了,“不错,挺有眼光。”

秦洋等人皆是笑。

唯有熊茂一人眼睛睁得圆滚滚的,他这副震惊到难以理解的模样在几人里过于出挑,霍霆山嘴角抽了抽,懒得和他说。

又在这个营帐里待了片刻后,霍霆山才离开。

霍霆山一走,熊茂当即竖起长眉愤愤道:“你们方才为何那般说,那明明是晨凫,为何要说雄鹰?指凫为鹰,竟还扯上幽州丰衣足食那般话,那不是胡来吗?大将军一时不察看岔了,作为下属,难道不该提醒他吗?”

几人沉默一息。

秦洋忽然抬手招呼:“你们往这边坐过来一些,莫要靠那呆子太近,否则被传染了呆症,那是药石无灵。”

沙英和陈渊同时挪位。

熊茂大怒:“你们欺人太甚!”

然而没人理他,沙英和秦洋已经开始说起旁的话题。

“如今是冬季,你们说待来年的春天,幽州会不会多一位主母?”

“春天估计不成,只一个冬季怕是拿不下司州。”

“此话有理,那就是打下司州以后。”

熊茂干瞪眼的在一旁听着,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

自那日以后,接下来的两天裴莺都找各种借口推辞,没去和霍霆山一同用膳。

实在是,尴尬得紧。

宿在野外行军的日子很快结束了,因为幽州军来到了一座小城镇。抵达小镇时不过申时,待定好厩置,还剩一些时间。

“娘亲,我想出去逛逛。”孟灵儿说。

这些日子一直在行军,只能待在车厢里,且她又晕车。这可把孟灵儿憋坏了,如今好不容易遇到城镇,她要出去走走。

裴莺也想出去:“我随你一同去。”

母女俩出门,下到一楼时看见沙英和掌柜在唠嗑。

见到携女似要外出的裴莺,沙英问道:“裴夫人可是要去游肆?”

裴莺颔首。

沙英遂道:“我为夫人牵马车来。”

裴莺喊住他:“不必如此,今日乘车颇多,如今想徒步游肆。”

沙英见状没勉强,在裴莺母女出门时,他喊了两个卫兵和他一同跟着裴莺出去。

这只是座小城,远比不得远山郡的繁华,可能冬季降临,城中多了不少卖调料的铺子。

冬日来了,有条件的人家都会选择吃一顿古董羹,暖身又畅快,再喝点小酒,一日逍遥。

裴莺考虑着买些调料回去,改日和女儿二人火锅。

就在裴莺在铺子里挑选调料时,铺子内里的门打开,两人从内而来,一人打扮似掌柜,另一人似行商。

“莺莺?”

裴莺听到有人说话,但此时没将这话与自己联系起来。

沙英站于门口,闻声倒是扭头往里看,见那男子直直地看着裴莺,抬步就要往里走。

然而沙英前脚刚踏进店里,就听孟灵儿惊喜道:“大舅舅?您竟在这里!”

沙英顿了顿,收回脚,只站在外面静听。

直到女儿开口,裴莺才惊觉方才那声是喊的她。

大舅舅,此人是那位裴夫人的大兄?

裴莺转身看去,只见几步开外站了一名身着深色直裾袍的男人。此人约莫三十五六,星目剑眉,清新俊逸,生了一副好相貌。

见她看过来,裴回舟笑容更甚:“莺莺,一别五年,你如今过得如何?对了,你和灵儿为何会在冀州?”

虽然不相识,但看着裴回舟,裴莺却莫名觉得很亲切:“大兄,不若我们去茶舍如何?”

裴回舟稍稍冷静下来,连连颔首:“莺莺说的是。”

而后又对调料铺子的掌柜说:“姜掌柜,方才谈妥的那些货,烦请后日午时送至渡口,会有人在那处对接,并付上后面的尾款。”

姜掌柜笑应。

待和掌柜说完,裴回舟和裴莺母女出了调料铺子,欲就近寻一间茶舍。

如今世道渐乱,行商并不好做,稍有不慎那是连命带财一并丢了去,故而裴回舟早已养成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习惯。

才从铺子出来,他就感觉不对劲。

身后有人跟着。

裴回舟不由警惕,压低了声音和裴莺说:“莺莺,这茶舍大概去不成了,身后有歹徒,可能是盯上了我身上的银钱。我们分开走吧,我甩掉他们再去寻你,你如今住在何处?”

裴莺反应了片刻,才想到他口中的歹徒可能是沙英,遂回头看。

果真除了沙英等人隔着些距离跟着,并无旁人。

裴回舟着急:“莺莺别回头。”

要打草惊蛇了。

“大兄无事,他们是我认识的。”裴莺含糊道。

裴回舟惊愕,但转念一想,裴莺不大可能独身来桥定县,便也释怀了。

裴回舟寻到一家茶舍,要了个包厢。

人生四大喜之一,他乡遇故知,更别说这已不是故知,而是血亲。

包厢门刚刚关上,裴回舟迫不及待和问裴莺为何在桥定县,又问她这些年过的如何。

裴家是商贾之家,早些年为了营生,举家搬到了并州,如今裴回舟会出现在桥定县,是为了行商而来。

裴莺眼睫微颤,忽然不知从何说起,自打北川县遭了兵祸,一切就如脱缰的马,完全偏离了原定轨迹。

裴回舟意识到不对,“莺莺?”

裴莺最后决定从头说起,说北川县的“寇患”,说孟家几近被灭门。

如今信息不易流通,且仅过了一个秋天,这些事裴回舟还真不知晓,听闻后脸色剧变,心痛不已。

他最疼爱的幺妹竟年纪轻轻成了寡妇。

“后来呢,后来如何?”裴回舟急忙问。

裴莺斟酌着用词,“后来因为些巧合,我和囡囡如今待在幽州军中。”

幽州军。

这三个字如雷贯耳,裴回舟眼瞳微微收紧。

他忽然意识到妹妹身上的衣裳并不普通,衣裳料子隐隐泛着流光,光是瞧着便如水般顺滑。

裴回舟不曾见过蜀锦,但只觉这衣裳料子远胜于号称一尺数银的冰丝纱,远非一般富贵人家用得起。

再联想到妹妹的容色,裴回舟愈发心痛:“莺莺,大兄带你回并州可好?”

他们裴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也是清正人家,家中女儿如何能作妾?

妾是什么?

妾是奴,是可以随便赠送和买卖的货物,哪怕侍妾被正妻侮打,也通常是不了了之的。

念着小辈在,裴回舟没说太明白。

但裴莺却明白了他话外之意:“大兄,并非你想的那般,许多事非三言两语说的清楚。”

裴回舟却是说:“既然三言两语说不清楚,那就慢慢说,我今日有的是时间,莺莺缓缓道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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