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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来想去,辛锦决定不兑凉水,先让水自然凉,待夫人要水的时候再和些凉水下去。

打定休息的辛锦退回廊下,继续坐在小木几上等。

夜色渐深,万物俱静,连啼叫的鸟雀好似都睡了,但主屋里还未传来唤水的命令。

辛锦转头看主屋的方向,灯芯一直未被挑长,房中的灯盏已经灭了,但是辛锦知晓夫人还未睡的。

因为她偶尔能听到一点哭腔的低语从里面传来。

辛锦看着明净的月色,思绪有些偏远。

作为裴莺的贴身女婢,从最近不少细枝末节里,辛锦猜测明年有喜事。

避子药还剩下三份,若是用完了,以后还要不要再买呢?

……

主院房中,无人打理的灯盏已灭,昏暗如潮席卷,只有半敞的窗牗请入了一片洁白的月华。

榻旁两侧的罗纱早早被震下,偶尔风、又或者是帐中人碰到罗纱,那层不算厚的薄纱才会扬起些。

“将军,我想下去了……”

“夫人真是好生不讲道理,明明方才是你自己答应上来的,做事哪有半途而废之理。”男人的声音懒洋洋的。

裴莺眼尾潮红,湿漉漉的眼睫悬着微不可见的小泪珠。

她实在累得慌,脊背累的几乎直不起来,但若是往前,那会挨到他身上。

“夫人怎的不继续了?”霍霆山靠在榻旁的墙壁上,目光含笑地看着面前的美妇人。

帐内昏暗,她那身莹白的皮肤在数不多的光芒中仿佛会发光,他还看到那张芙蓉玉面满是潮红,光洁的额头上细密的泛着香汗,红唇微启,细细地呼着吐息。

确实是累得不轻的模样。

裴莺的帕腹被扯得只剩下一条细带,挡不住多少,只是聊胜于无。

一开始她还抬手做挡,只是后来随着时间渐长,裴莺抬不动手了,如今仅剩的少许力气全部用来直着身。

如今她就是后悔。

当初受不住狂风暴雨,所以和他商量,结果稀里糊涂就变成现在这般。

上不去,也下不来。

骑虎难下莫过于如此。

“霍霆山,累了。”裴莺小声和他打着商量:“能不能……”

“我不累,我如今又不必出力,累什么。”霍霆山笑着截断她的话。

裴莺搭在榻上的手用力,想要借榻的力偷偷起身,然而圈在她腰上的长臂发现她的意图后,故意和她反着往下沉。

裴莺眼瞳收紧,不住软了脊背,手也慌忙往旁边乱撑。

她左手不慎落在前方,那处肌理热腾腾的、结实有力,但真正令裴莺僵住的是她自己手腕内侧贴到的地方。

她碰到了自己的腹部。

此时隆起少许弧度的小腹陌生得令她心惊。

霍霆山见她软了脊背,最后体力不支倒在他怀里,低笑了声:“既然夫人乏了,那就换回原先的吧。”

一阵天旋地转,裴莺的后背重新贴到了锦被上。

那阵她曾经逃避的暴风雨又来袭了。

裴莺被风雨吹得连腿脚都酥软了,身上的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地起,又被一层一层地抚平,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偶尔蹬着锦被,可怜巴巴的瑟缩着脚趾。

风雨刮了许久许久,最后裴莺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成为一艘断锚的小船,漂泊在无边无际的大海里。

他爱如何就如何了,她只想睡个觉。

*

不知从何时起,见云郡都在传一则消息:

并州牧之子冲冠一怒为红颜,杀了欲夺他美姬的惠康王。

起先大家只是当茶余饭后的乐子听一听,毕竟皇室中人哪是说杀就杀的,而且并州牧他们住在肖江郡,距离见云郡还有些距离呢。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从肖江郡出来、往东边行商的商贾皆是道肖江郡内有异。

有人说,郡内戒严好几轮,整日整日排查歹人,城中气氛紧张,出城一趟甚是艰难。

有人说,某日看到有香车宝马停在州牧府前,似是贵客上门,但贵客上门后一直住在府中,有长住之态,像是只进不出,很不寻常。

还有人说,他们碰到了惠康王的亲卫,亲卫正在被一批黑衣人追杀,是州牧府的人想杀人灭口……

真真假假,事情愈发的扑朔迷离。

不少好事者观察一番后,断定道:“并州牧麻烦了。杀害皇室,这是公然和朝廷叫板,这位石并州莫不是想当反贼?”

“嘘,你小点声,此话可说不得。”

“有何说不得的,传言都传开多久了,若是假的,是被有心之人泼了脏水,为何不见石并州出来说句话?且又不止一人说如今肖江郡内四处戒严,多的是人说。”

“石并州也算一方豪杰,未曾想竟养出个不成器的儿子来。”

“养不教父之过,往后得好好教儿子才是。”

在亲王被杀之传言发酵的第十日,又一则重磅消息传开:

石连虎石并州,病逝于州牧府中。

这位上任并州牧二十余载,外人见了恭敬称一声“石公”的英豪驾鹤西去,享年五十三岁。

石连虎一死,并州内部彻底乱了。

*

燕门郡,郡守府书房。

霍霆山将手中的信件看完,勾唇笑道:“时连虎那老东西总算死了。”

书房内一众谋士闻言皆是大喜。

“祝贺主公。”

“祝贺主公。”

……

公孙良忽然道:“主公,某有一计,或许能快些令并州入主公囊中。”

众人都知晓,公孙良不开口则矣,一开口就没有不妙的计策,顿顿一个个竖起耳朵。

霍霆山忙道:“太和请说。”

公孙良摸了摸羊胡子,“据某所知,除去石并州的三子以外,他麾下还有三员大将,分别是兰子穆、高式开和姜天龙。这三人中,又以兰子穆相对圆滑些,主公不如选此人为切入口,相继诏安他们。”

是的,公孙良打的是诏安的主意。

并州某些将领就算出于感怀石连虎的知遇之恩,想要继续给石氏三兄弟效力,但在叛国贼这顶帽子扣下去后,效力一事还得认真掂量。

叛国罪,稍有不慎,会连坐全族的。

不为石家效力,那自立为王呢?

但自立也出师无名,且不是每个武将都有当豪主的野心和本事。

自立不成,选个新主继续效力总行了吧,而这时幽州适时将橄榄枝递过去,被接下的概率比之前高许多。

霍霆山大喜道:“太和此计甚妙。如此一来,最迟明年开春就能拿下并州。”

公孙良闻言,思绪莫名飘远了一瞬。

开春拿下并州,就有一个春天和半个夏季来准备大婚。

公孙良默默放下抚着羊胡子的手,觉得自己不该这般想的,他这位主公向来将公事和私事分得很清。

陈世昌写得一手好文章,霍霆山让他写了一封诏安信,而后让沙英带着信件往肖江郡去了一趟。

整个冬季,幽州军都盘踞在燕门郡中,和霍霆山预料的一样,初春的气息刚刚降临大地,肖江郡传来了一封密封。

信中,最先接受诏安的兰子穆表示他成功游说了和他关系颇好的高式开,两人合力,一同杀掉了并不愿意接受诏安的姜天龙。

信中还提到,谋杀皇室的石氏三兄弟已全部羁押,等待发落。

这封信其实还传递了另一个信息,肖江郡彻底摆平了,霍霆山随时可进入这个并州的权力郡县。

收到密封的霍霆山没有迟疑,翌日就领着幽州军朝肖江郡进军。

从燕门郡到肖江郡,不急不缓的行军六日,六日后,裴莺跟着幽州军来到了肖江郡。

和冀州的远山郡不同,肖江郡西侧的长云郡曾是丝绸之路的途径点之一,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仅是长云郡,肖江郡内也出现了许多来往行商的西域人。

裴莺刚进城就碰到一支西域行商队伍,他们并不戴发冠,头上通常都戴着一顶圆锥状的卷帽,卷帽下露出发黄的卷发。

霍霆山骑着乌夜走在马车侧,见裴莺把帏帘卷上去,一直在打量街上。

“那些是西域商人,来大楚做生意的。”霍霆山以为裴莺没有见过蓝色眼睛的胡商。

裴莺点头,面上并无多少惊讶。

霍霆山一看便知她是知晓的、甚至曾见过这些被许多大楚百姓称之为鬼怪的胡人。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州牧府,故而霍霆山说:“今日有要事,先行去州牧府,改日再陪夫人外出游肆。”

霍霆山这一行行至州牧府,还有一段小距离时,便见府邸正门敞开,外面站了一队人,其中又以两个武将体格的男人为首。

一个圆脸的武将满脸笑容的上前,先是拜谒了霍霆山,说了一番恭维的话,然后招呼之前站在他旁边的同伴上前。

这个圆脸的武将是兰子穆,他身旁之人是高式开。

既然是诏安,霍霆山当然不会摆架子,和他们一番寒暄后,先携二人进府。

裴莺的马车直接驶入了主院。

今日初至,理所当然的设晚宴。

裴莺刚好月事来了,加之舟车劳顿有点不舒服,故而霍霆山派人来请时,她以身体不适回绝了晚宴。

宴上八方美味荟萃,美酒应有尽有。

霍霆山坐在上首,笑吟吟地听着兰子穆说起最近。

正事说完,酒也过三旬了,喝了不少的兰子穆话音一转,“大将军,州牧府中有一绝色名唤莲姬,此女好似狐妖所化,甚是美艳,她求到我跟前,让我为她引荐,求您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