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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首的男人被连名带姓的喊, 却只是放下酒樽,面上也不见怒意:“夫人莫忧,我千杯不醉。”

“你以前喝的是清酒, 如今这些是蒸馏酒, 度数高得很, 如何能和清酒一样。”裴莺黛眉微拧。

霍霆山说起之前:“蒸馏酒出锅那会儿我也饮了不少, 未见有醉意。”

裴莺听他这话,知他是还未死心, 干脆不劝他了, “行, 那你喝吧。不过我不喜房中一股酒味, 你喝完那些酒后,烦请将军今夜去书房将就一晚。”

霍霆山准备抬手唤女婢添酒的动作停住,“夫人何至于此?”

裴莺不说话, 也不看他。

霍霆山看了她片刻, 轻啧了声, “行吧, 我也不差那几口酒。”

他们两人说话其实并未太大声, 不过正厅也就他们五人,加之今晚是家宴,彼此摆案都较为靠近。

于是底下三人都听到只言片语,再结合上首之人的神态和动作, 基本猜了个大概。

霍明霁敛眸, 霍知章错愕,而孟灵儿莫名不是很惊讶。

一头黑猪一家五口只吃两顿当然是吃不完的, 因此今日府中卫兵也有口福。

吃了一些,再分去一些, 但黑猪体型大,依旧有肉剩下。

“霍霆山,这肉如何保存,放于地窖中吗?”裴莺问。

霍霆山说:“府中有数口深井专门用于储存肉,未用完的肉通常是装入吊篮内,再放进井中保存。

裴莺若有所思。

这未尝不是个好办法,深井的水温会远远低于地表。但近水源的地方易有小虫子繁衍,待冰块制出来,还是将肉藏在冰中保存妥当些。

膳罢。

裴莺回了主院,霍霆山本想和她一同回去的,但中途有卫兵来禀报,他便改道去了书房。

回到主院,裴莺拿了纸笔,自己顺了下明日硝石制冰的步骤。

花了些时间写完,裴莺将纸张看了又看,“先试试,不行再调整好了。”

计划表列完了,裴莺去耳房沐浴。

如今的天儿比之前热,水不用烧太热也可,裴莺在大浴桶里舒舒服服泡完出来,也未到安寝之时。

主屋很大,里面的陈设不少,檀木云纹妆奁,窗牗旁她一惯躺的软榻,摆着象棋盘的案几,雕花木屏风,还有靠墙的一排排衣匣……

裴莺的目光落在衣匣上。

一排衣匣,有雕花莲纹的箱子是她的,面上没有任何纹路、状似普通衣匣的匣子是他的。

衣匣按所装衣物分门别类置于木架之上,底层放大氅,往上是下襦,再往上是上襦,而像裈裤和帕腹这一类贴身衣物则另放别处。

总的来说,身上之物从上往下在木架上相对应。

裴莺的目光落在没有纹路的衣匣上,如临大敌。她记得当初帮霍霆山拿衣服,意外看到他的衣匣。

他衣匣里的衣裳都是“一条条”的,不少像麻花一样拧在一起,看到就令强迫症患者眼睛疼。

在原地站定两息,裴莺到底过去了,她先打开了霍霆山放大氅的衣匣。

只见其内大氅还算整齐,裴莺呼出了一口气,随即将这个衣匣关上。

她又打开了上方放袍子的衣匣。

这回衣匣打开,“麻花”出现了。

霍霆山的外袍多是深色,一大团缠在一起,几乎分辨不出哪件和哪件。

裴莺按了按眉心,还是将里面的外袍拿出来。

扬一扬,再叠好。

叠了两件后,裴莺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理说,衣袍由浣衣的家奴清洗并晒干后,会由女婢接手送入院内,再帮忙堆叠收入衣匣中。

他的衣裳不是很多,来去也就几身,刚好够应付雨季时衣物晾晒难干的情况,因此收纳外袍的合拢就两个衣匣。

裴莺打开了旁边的匣子。

这个衣匣的情况比刚刚的好不少,但还是乱,看着像伸手往里拿衣服时,随之将叠好的衣裳弄乱。

裴莺陷入沉思。

所以这人纯粹是坏习惯,喜欢在拿衣裳时乱来一气。

就在沉思中,她陡然听到耳畔旁有一道呼吸声,裴莺一惊,正欲转身,后方这时伸出一条铁臂圈住她的腰。

“夫人为我整纳衣物,我甚是高兴。”

裴莺挣了挣,见挣不开,只能随他去了,“霍霆山,你这衣匣子怎的这般乱,跟麻花似的。”

霍霆山抬眼看了下自己的衣匣,有理有据,“我这叫行大事者,不拘小节。”

“啪嗒。”

面前的美妇人抬手将他的衣匣关上了。

霍霆山稍怔。

“也是,你不拘小节惯了,估计整理好,明天又继续不拘小节。”裴莺决定选择眼不见为净。

霍霆山轻咳了声,“那我明日注意些。”

裴莺拍拍他圈在她腰上的手,给他分配任务,“你总得自己整理一只,你把这个匣子里的叠好,我负责另一个匣子。”

霍霆山见她这话说得认真,他斟酌半晌,然后缓缓放开裴莺。

自己叠衣服。

动作很慢,一看就是之前完全没干过这活。

实际上确实如此,霍霆山生在霍族,他高祖父在时霍家已起家,虽说中途式微暗淡过,但到他父亲那一辈已重新振兴。

他自小就有奴婢伺候起居,远轮不到他亲自动手。

至于行军打仗时,那是真的不拘小节,衣裳很可能都没空换,更别说叠了。亲手整理内务于他而言,是个全新的领域。

裴莺站在他旁边,他叠一件,她也叠一件。

霍霆山侧眸往旁看,看见美妇人白皙的侧脸,夜明珠的柔光落在她的眼睫上,那鸦羽般的长睫盛着光,她也似笼在光晕中,恬静又温雅。

男人的目光转回手上,拿着衣袍扬了扬,慢慢叠好。

行吧,偶尔叠一叠衣袍似也不错。

两个衣匣整理完,霍霆山去了耳房洗漱,待他再出现,裴莺已经在榻上了。

他只穿着一身玄色的中衣,中衣带子也未系好,交领的中衣一路敞开至腹部,大咧咧的露出一排整齐结实的腹肌。

裴莺听到脚步声,她抱着被子往里面缩了些,给霍霆山腾出外侧的位置。

在如今这个时代,夫妻中是夫为贵,因此歇息时是丈夫睡在里面,如此方便妻子半夜照顾其需求。

霍霆山见裴莺团着被子在内,也没说什么。他翌日起得肯定比她早,睡外侧也好。

上了榻,霍霆山伸手将人捞过,“贴墙上作甚,又无需你当帐子。”

裴莺蹬了蹬腿,“霍霆山,热。”

腿上挨的那点力道和给他挠痒痒似的,霍霆山混不在意,“夫人莫要诓我,房中窗牗未阖,罗纱都未放下。”

裴莺不满道:“你和个火炉似的,靠过来就热。”

冬日和他睡在一块儿或许舒服,但夏日和他挨着还是罢了。

“心静自然凉。”这人悠悠道。

裴莺抿了抿唇。

“夫人,再过些日子,大概要出征了,你随我出征。”霍霆山换了个话题。

裴莺怔住,“出征啊……”

她忽然想起了午膳后,在豕园里听到霍知章说的那番话。他当时说匈奴近来小动作不断,南下袭了数个村庄。

“是北上伐匈奴吗?”裴莺被他从背后抱着,动了动,想转个身。

霍霆山察觉到她的意图,手臂稍松,让怀中人转了个身,“对,北上。”

回答后稍顿,他问,“今日霍知章那小子和你说的?”

裴莺嗯了声,“他说最近匈奴多有动静。其实也剩下北边了,如今赵天子只是龙体欠安,尚未驾崩,其他州不可能有大动静,毕竟出师无名。”

霍霆山动作稍顿,将人揽紧了些,“确实如此。”

本来秋季出征最为妥当,但恰恰是赵天子山陵崩,所以他才等不了那般久了。

局势瞬息万变,只要过了天子驾崩后一两个月的“体面期”,后面各州就会有动静。

而幽州北面有匈奴为祸,冀、并二州南面和司、兖、青三州接壤,若是北面日渐强大的匈奴不解决,到时北边和南边一同发动,他很可能会腹背受敌。

“也不知晓匈奴那边知不知晓马镫和高桥马鞍。”裴莺喃喃道。

霍霆山:“或许已知晓。匈奴不擅冶铁,不过被他们击败、如今收入阵中的坚昆人倒是个冶铁行家。马鞍等物他们多半手上有,但数量一定不多。”

马镫和高桥马鞍问世不足一年,更别说从得知这两样神物以后,霍霆山最初还捏着藏着。

“夫人安心,此战必胜。”霍霆山给兔儿顺毛似的捋了一下怀中人的背。

裴莺眉心跳了跳,“骄兵必败,你谨慎些。”

“夫人也懂骄兵必败。”霍霆山闷笑了声。

他的鼻息喷洒在她颈脖上,痒痒的,裴莺抬手推他,“热,你过去一点。”

霍霆山握住她手腕,语气寻常,“夫人今夜上药否?”

裴莺却敏锐地从他这话里听出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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