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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不舒服,心口很难受,拿着镇纸的手也很疼。但这些不适却不能说,也无人能倾诉。

“陈先生,您快点劝劝主母。”吉远帆看向一直没有开口的陈世昌。

在众武将的注视下,陈世昌对着裴莺拱手作揖:“吉提调,某认为主母决策甚好。”

武将们哗然。

吉远帆一张脸都涨红了。

角落处有个武将偷偷给吉远帆递眼色,后者看到了,心里也明白对方想做什么。

那人想架空主母。

但明白归明白,吉远帆从未想过做那种事。他为提调官,掌管军中后勤总事务,军中的粮草和旁的设备都是归他管理。

因此除了大将军,大概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倘若没有裴氏商行支援的银钱,他们幽州军会过得何等拮据。

从银钱到后面的百炼钢,吉远帆是心服口服。

哪怕裴莺是个女郎,哪怕她不同意他请愿领兵,他也只是生闷气,再恼怒柯权水这厮蛊惑了主母。

并不知晓吉远帆心中所想,裴莺继续道:“等下我会给明霁去信,将这一切告诉他,让他从洛阳过来。在此之前,全军先行拔营前往,去和船队汇合。”

吉远帆:“唯。”

等武将们离开后,裴莺脊背上的那根支撑着她的无形钢筋仿佛逐渐被抽离,她慢慢软下来,最后靠在旁侧的凭几上。

“将小娘子和石小郎君请过来。”裴莺对外面的卫兵说。

孟灵儿一直在帐外候着,里面散会后她第一时间进来,见上首的母亲面色发白,小姑娘忙几步过去,“娘亲,您是否身体不适,要不我去将冯医官请来?”

“不必,我无事。”裴莺将人拉住。

碰到母亲冰凉的指尖,孟灵儿惊了下:“娘亲,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

“囡囡,你父亲的消息瞒不住,传回洛阳不过迟早之事,我会去信让你长兄过来。”裴莺说。

行军打仗她是真的不会,术业有专攻,这种事必须交给专业的人做。霍霆山将长子当继承者培养多年,霍明霁一定懂领兵控场。

孟灵儿颔首,直觉母亲的话还未说完:“娘亲,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裴莺握住女儿的手,低声说:“洛阳离了你长兄后,主事权会有一部分旁落到石太守手上。囡囡,我意欲让石小郎君写一封家书给石太守,这份家书你需看着他写。”

她知晓石小郎君对女儿有意思,年少慕艾,她承认她自私的利用了这份感情。

孟灵儿转瞬便想明白了,“娘亲,女儿知晓该怎么做了。”

女儿一口应下,裴莺反而不放心,多说了句:“囡囡,除了看着他写这封家书,旁的事都不需要你做。”

小姑娘笑道:“娘亲,我明白的。”

*

日升日落,日落日升,又一日过去了。

这一日过得相当紧迫,在会议结束后,军中快马出发,直奔洛阳城。与此同时,大军迅速拔营,日夜行军奔向前线。

当初霍霆山是乘船去的望长坝,顺风行船用了一日,如今大军昼夜不停地急行军,用了两日方抵达。

在日上中天时,大军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娘亲,您好像起高热了,得让冯医官过来一趟。”孟灵儿收回探向母亲额头的手。

行军两日,她们基本都在马车中,平日长途偶尔还能小憩,但孟灵儿有几次半夜睁眼都看到母亲愣愣地看着车窗外,似乎整宿都未阖眼。

裴莺似乎片刻后才听清,她摇头说:“在你长兄来到之前,不能让他们知晓我病了。”

霍霆山已不在,若是让旁人知晓她病倒,军中定要再次生乱。

“可这如何行?病向浅中医,身体不适就该用药。”孟灵儿着急道,她如今已经失去父亲了,不能再接着失去母亲。

又是数番劝诫,却依旧难以动摇母亲的决心,最后小姑娘咬牙道:“娘亲,对外就声称我病了,要医官看诊开药,实则药给您喝。”

裴莺想了想,同意了。

*

金乌西坠,苍穹一层层的黑了下来,夕阳将尽,夜幕即将来临,而今夜是“霍霆山战死”的第三个黑夜。

据传已战死的男人此时带着陆续寻回来的三十个幽州兵,从林间绕路前行,同样是日夜行军,一直摸到了兖、徐二州联军的大本营附近。

因着打的是水战,他们的大本营坐落在江岸边不远,且选址颇为讲究,这是个“C”型的港湾口,两山相连环抱,其内内凹陷成湖泊,可供战船停靠。

霍霆山爬上高处,仔细考察了这方的地形,他眺望着远处逐渐被夜色笼罩的港湾口,狭长的眼眸眯了眯。

“大将军,这几日兖州这边派出的战舟好像越来也少了。”李穷奇疑惑道。

第一日还有十来艘,从行驶方向看,绝对是朝幽、豫州二州那边去无疑,但不知晓是去和豫州汇合、共同夹击幽州军,还是佯装去与豫州军结盟。

他们人手不够,也没有和幽州船队取得联系,因此没有答案。

不过第二日,不知何种缘故,虽说兖州军照样有船队派出,但数量比第一日少了一半。

第三个白日,兖州直接停了往外派船队。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从“大将军战死”至今,他们都没有看到豫州船队往这边来。

这看着挺像,他们没有结盟。

可若无联盟,那夜为何豫州军中有战船横冲直撞,莫不是豫州军内被设了暗桩?一切都是内贼下的手?

霍霆山收回目光,“东西备得如何?”

说起要事,李穷奇很是苦恼:“条件有限,只寻到四艘船只,且还是小舟。”

这四艘船是向渔翁征用的,那些渔翁的船再大也有限,可想而知当真是“小舟”了。

霍霆山转身下陡坡,“四艘也够了。秋冬时节的夜间昼夜温差大,江上容易起雾,有了雾气便好办许多。”

两人下了陡坡,二十几个幽州士兵已在进行任务的收尾工作。

他们寻了许多树枝和枯叶枯草,先将树枝主干交叠成“十”字,而后以草绳捆好固定,再往其中塞各种枯草藤,将之充实成一个“人”。

二十来个士卒编了许多个“人”,他们将这些“人”立在费心寻来的四艘船只上,在夜幕里从远处乍一看,这两艘船上都载满了士卒。

“船太少了。”李穷奇叹了口气。

其实不仅少,且船看着也不大。然而那也是没办法之事,他们如今只有零星一点儿士兵,做什么都不方便。

霍霆山皱了长眉,也觉得船小不妙,小船的威胁性哪能和大船相提并论:“将两艘船连起来试试,到时候再解开。”

士兵依言而行。

船只这边安排好,今晚会由两名水性最佳的士卒驾船从江侧行驶至港湾口,在下半夜至清晨前这一段夜最黑、也是会起雾的时间段佯装偷袭敌方军营,以此吸引一批敌军兵力。

至于还有一部分……

“豕寻到多少头了?”霍霆山问。

李穷奇:“只有两头,其中一头还是小豕。”

霍霆山看着港口方向,“也足矣。”

“大将军,您有何计策?”李穷奇好奇道。

霍霆山给他说了火豕之策,这方法甚是简单,但胜在有奇效,用于开路再适合不过:“今夜你用豕开路,再领二十五人从西南侧袭击他们军营,此番袭击重在放火闹事,将他们的营帐点燃,动静能闹多大就闹多大,中途可劫些马匹为己用,后续便于撤退。”

他们从水中爬上岸,许多幽州兵都和霍霆山一样,除了刀以外的其他负重都丢了。

士卒上了战场不丢兵器是刻在骨子里的认知,更别说他们配的刀还是百炼钢,可稀罕了,根本不舍得丢。

不过有一个人是例外。

李穷奇那柄铁脊蛇矛没了,随着楼船沉进了江底。

他的蛇矛长丈八,没办法别在腰上,当时他为了救霍霆山根本顾不上拿自己的兵器。不过他倒不至于没兵器用,霍霆山派了二人驾舟,那两个士卒的刀是用不上了,暂且可借他一用。

“剩余三个兵卒,在你们后方抖动林叶,制造后方有援军至的假象。需谨记,此行你们只是吸引敌军的注意力,莫要以命相拼。”霍霆山继续道。

他们就那么点人,加上李穷奇也不足三十个,真打那是白给,人数都不够旁人一个零头。

李穷奇先是颔首,而后问:“大将军,您呢?”

方才安排了驾船的兵卒,安排了他领军偷袭地方西南侧军营,这里所有士卒加起来,刚好就是他们仅存的人数。

所有人都有任务了,唯独剩下大将军,那他呢?

李穷奇可不认为对方会什么也不做,只在此处待他归,若真如此,之前何必说重在放火闹事。毕竟只放火完全是不痛不痒,甚至还有丢了性命的可能。

“我已大概知晓他们的主帐在何处,今夜我直取他们的将营。”霍霆山沉声道。

这并非他鲁莽之下做的决定,其中成与败他仔细斟酌过。与豫州开战打的是水战,既是水战,大部分兵力会留在船只里,以随时应对江上突发情况。

若是之前,元兖州等人肯定会在船上,但出了他“阵亡”的消息,他们一定会从船上转移回陆上。毕竟明眼人都看出,如今幽州军已乱成一团,豫州与幽州的联盟摇摇欲坠。

短期之内应该无战事发生,既然如此,何不选个更舒服,也更便捷之地?

对方的兵力大部分在江上,陆上囤兵数量不如平时多。江上船只是第一层迷雾,李穷奇领人袭击他们的西南侧是第二层迷雾,两层迷雾都能吸引掉对方一批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