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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

裴雪重哄着,“你睡吧,等会我们为你擦身。明日须重回太学了,这段时日,你落下不少功课。”

虞藻绷着张脸蛋。

搂着脖子的双臂缓缓抬起,双手捂住耳朵:“听不见听不见。”

裴雪重反而扯出一抹笑意。

将一切打点完毕,再把虞藻送上床榻、掖好锦被,俯身在额前落下一吻,才缓缓离开。

书房。

烛火忽明忽暗。

裴雪重那张素来温和儒雅的面庞,处在另一半的阴影间。

他静静道:“你身上中了药。”

抬眼看向裴忌时,眉眼染上几分战场厮杀出来的血腥气与压迫感,甚至,还有杀意。

裴忌知晓长兄是何意,他道:“我绝不会在中药时碰他,哪怕他愿意。”

裴雪重定定地看着裴忌。

裴忌一脸坦荡,冷峻的面庞连细微表情都少有。

裴雪重知晓,裴忌没有撒谎。

紧绷着的氛围逐渐和缓。

裴雪重得知裴忌中了药时,第一反应是担心幼弟受到伤害。

这群叛军手中的药物阴毒,若裴忌中药后神志不清,身下没个轻重,使幼弟受伤。

那么,裴雪重万万不可能放过裴忌。哪怕这是他的亲弟弟。

至于裴忌说的后者。虞藻自小与他朝夕相处,若他真拿出哥哥这层身份,加上身中情毒,虞藻断然不会拒绝的。

裴雪重了解完事情经过,又见裴忌伤口不深,才彻底松了口气。

他倒了盏茶水,望着茶杯逐渐被浸满,突兀地来了一句:“小乖是愿意的。”

裴忌这张冷面浮现许些柔和之意。

他“嗯”了一声,又说:“原本说好等到他及冠,此事是意外。”

裴雪重是第一次在裴忌的脸上,看到类似满足的神色。

虞藻是愿意的。这个人是裴忌,他当然会愿意。

虽然在外头,虞藻表现得似乎与长兄更为亲近,可实际上,一直伴随幼弟成长的兄长,是这位不苟言笑的二哥。

当下,他们有过肌肤之亲,行为举止更亲近些,也是正常的。

茶杯被握得太紧,茶面漾出许些波纹,映出一张扭曲狰狞的脸。

裴雪重凝视片刻,忽的轻笑了一声。

他又在这里不满什么?

他早就知晓,幼弟身边不可能只有一人。

娇生惯养的北凉小世子,值得拥有世间至尊之贵,不仅是人还是物。

裴雪重儿时就明白这个道理。

“你从小照顾小乖,他心中自然有你。”裴雪重缓缓饮了一口茶水,苦的。

裴忌极轻地扯了扯唇角:“我知晓。”

平日里的那一声声讨厌,不过是借机耍小性子,想要人哄哄罢了。

自小便是个娇气包。

裴雪重沉默片刻,笑了笑:“也是,你应当是最了解小乖的。你们年岁相仿,一同开蒙,每日同榻而眠,形影不离。”

而裴雪重,因为较为年长,除却休憩,多数情况都在练武场训练,回府的日子并不多。

但这也是他自己选的。

比起更加年幼的裴忌,裴雪重更适合挑起大任,他也迫不及待地成长,希望能早日将自己磨成一把雪亮利刃。

只有他足够锋利,才能护得幼弟周全。

有得必有失,他也失去许多陪伴幼弟成长的机会。

唯一庆幸的便是,幸好他还有一个亲弟弟,能够伴随幼弟成长,不会叫幼弟太过寂寞。

“再过几日,陛下准备设一庆功宴。”裴雪重道,“须将小乖带上。”

裴忌皱皱眉头,看起来烦躁到了极点。

“为何皇帝总是召见小藻?”他的言语毫无尊敬之意,“先前皇帝屡次召见,皆被我用小藻身体不适挡了回去。这次,他又要借庆功宴的名义,让他进宫?”

裴雪重含笑看了裴忌一眼。

幼弟总说这位二哥言语冰冷,从来不会唤他小名,可若是他知晓,这位冷面二哥私底下对他的称呼如此肉麻,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北凉王府的唯一弱点,只有小乖一人。”裴雪重手指轻点桌面,“若陛下他聪明,便知晓什么人该碰,什么人不该碰。若他非要找死,也怪不得别人。”

为了给幼弟带来更好的生活,为了荫庇家族与带来荣耀,裴雪重可以是皇帝手中铲除异己的刀。

可若是皇帝想不开……

虞藻愿意,他可以是一辈子无忧无虑的北凉小世子。

可若他想坐一坐世间至尊至贵的椅子,也不是不可。

“若真有这日。”裴雪重不甚在意地品了口茶,“天下的所有骂名,由我来担。”

……

次日,虞藻一早便起了床。

他绷着张没睡醒的脸蛋,用早膳、上马车,一路都在生闷气。

侍从黎书在一旁为他扇风:“殿下,别气了,气坏身子可不值当。对了,今日早课是书法课……”

虞藻顾不上生气,面色微微一变。

怎一上来便是倪师的书法课?

倪师是太学内最严格的学官,布置下来的功课量也是最大的。

先前,虞藻让凌北帮他做功课,也不知晓凌北有没有按时帮他完成……

裴家兄弟俩一上马车,便看到虞藻拧着张脸,忧心忡忡的样子,不不知道在苦恼什么。

他们正要说话,虞藻故意提高嗓音“哼”了一声,别过头,又不肯搭理人了。

这意思是,他的起床气还在。

还在生气呢。

属于北凉王府的旗帜,插在马车的顶端,且随风飘荡。

豪华奢靡的马车外观,让不少人停留驻足,众多学子认出这是北凉王府的马车,纷纷大喜。

“世子殿下今日来太学了”

自打北凉小世子来太学后,许多讲堂的学子纷纷制造偶遇,就为了近距离接触小世子一回。

连膳堂内,小世子坐过的位置,都会惹来一群人的争抢。

可是这几日,小世子抱病在府,许多世家递出拜帖,想要上门探望一二,却皆被无情打了回来。

一日不见如隔二秋,盼星星盼月亮将小世子等来了,这群世家子弟如何能不高兴?

裴忌掀开帘子,看了眼外头的人:“我送你下去。”

虞藻还在生气呢:“不要。”

他多大人了,还要兄长送,像话吗?

裴忌刚欲说话,裴雪重便拦下了,并应道:“小乖长大了,就让他自己做主吧。”

虞藻轻哼一声,得意地看了眼裴忌。

有大哥帮忙撑腰的感觉就是好。

虞藻刚一下马车,便见前方围了乌泱泱一串的人。

许多生面孔,有几个人他似乎见过,但想不起具体姓名,只隐约觉得,他们似乎在膳堂里见过?

“殿下,你近日身体如何?”

“殿下,近日膳堂来了一批新厨子,是自北凉来的。我不知北凉菜色,午息我们一同用膳可好?”

“殿下……”

虞藻莫名其妙。

这些人都是谁啊??

虞藻狐疑地翘起眼睫,往前走的这段路,身后跟了一群狂热的太学学子。

他时不时偏头往后看一眼,这群学子跟被定住似的,眼巴巴地看他。

他纳闷地正回身,身后再次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再一回头,这群人再次停住脚步。

虞藻:“……”

这群人干吗呢?

虞藻冷着张小脸,百思不得其解,忽闻一声:“小侯爷?”

这次偏头望去,他总算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脸。

凌北手中拿着卷筒,见到正前方海棠树下,一张清丽明媚的脸蛋,步履匆忙地上前。

“殿下”他走至虞藻身前,声音与神色才克制下来,“你近日身体可好?可还有哪里不适?”

虞藻才没空回答这无关紧要的问题,他盯着凌北手中的卷筒,道:“我的功课,你可有好好帮我完成?”

凌北扬了扬卷筒,失笑道:“这正是殿下你的功课。”

他看了看四周,不着痕迹靠近小世子的身边,又压低嗓音道,“殿下,这里人多眼杂,我们一同去后院吧。”

“后院无人,也方便殿下你检查。”

虞藻跟着凌北去了后院。

一方石桌前,虞藻忙不迭拆开卷筒,将宣纸摊开,仔仔细细地检查上头的笔迹。

倪师是最严格的学官,同样也是眼睛最尖的,若凌北的字与他差别过大,倪师定会一眼看穿。

届时,他少不了惩罚。

凌北的胳膊悄悄挨了上来,与小世子的手臂贴在一起。

他嗅着小世子身上的绵绵软香,一阵回味,又低头解释道:“殿下你放心,在下笔前,我每日模仿你的字迹,又差人看了许多次,确保没有差池,才敢动笔帮殿下写功课。”

“哪怕是火眼金睛的倪先生,也定然瞧不出端倪。”

虞藻唇角弯起,十分满意。

这奇形怪状的字,和他笔下字迹几乎一模一样

若不是知晓这是凌北帮忙代笔,虞藻还真要以为,他的墨宝流露在外,又被凌北捡了去。

见小世子喜笑颜开,凌北嘴角跟着挑起,他再一次问着:“殿下,你身体如何?这段时日,你抱病在府,我日日忧心,恨不得代你忍受病痛折磨。”

不过,小世子面若桃花,唇色不点而朱,气色红润灵动,哪儿像生病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凌北的错觉,一段时日不见,小世子那青涩纯然的眉眼之间,又增添了几分说不清的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