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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缚辞看着他这副天真无邪的面容,震怒下的心绪有片刻出神,方淡声道:“当真跟你母后一个德性。”

当初姜沐璃便是偷拿他的令牌出的东宫,现在这孩子竟也做了他母亲曾做过的事。

舒舒听不懂自己父皇在说什么,可看到满墙的画像,内心禁不住好奇与隐隐的兴奋,便一直追问:“父皇,快回答我的问题,我母后呢?”

谢缚辞走过去提起他的后衣襟,又干净利落地单臂将他抱在怀里往外走,警告道:“你若下回再敢偷拿朕的令牌,就罚你抄书十遍。”

舒舒气哼一声,不想再理他。

他就知道,按照他父皇这性子,定是不会告诉他的。

关于母后的事,定有秘密隐瞒他。

**

元盛四年,谢望舒三岁了。

崔继后自从前往护国寺进修,整日吃斋念佛为姜沐璃祈福起,整整三年未回长安,又因今年的端午将至,这才从护国寺返了回来。

白日里,崔萱特地进宫来向太后请安。

自三年前起,崔萱便嫁给了安国公世子冯亦源为妻,虽说二人起先并没有感情,但婚后相处算是和睦。

冯亦源性子温和,话比较多,很懂得照顾女子,崔萱又不爱讲话,一闹一静的性子也算互补了。

去年崔萱诞下一女,名唤冯杳儿。

崔萱这番便是带着自家女儿看看太后,小姑娘长得玉雪可爱,崔继后喜爱极了,一连赏了诸多奇珍异宝给杳儿。

午时过后,因杳儿才一岁半大,就闲不住时刻闹着要出去玩。正巧冯亦源来了,崔萱便让他带着女儿在皇宫四处转转。

孩子离开后,姑母和侄女二人这才方便说些体己话。

“三年未见,姑母清减了许多。”

崔继后笑道:“护国寺斋饭清润爽口,不比宫里的御厨差,不过这寻常人啊,还是得吃点荤食。”

崔萱又道:“姑母这回回来就不离开了吧?”

提起这件事,崔继后微叹一口气:“实则我实在不知如何面对瑾澜父子俩,不过……想必三年时间,瑾澜也要走出来了。”

崔萱抿唇淡笑。

崔继后又想起她的女儿,只觉得乖巧可爱得不行,笑道:“哪日你抽个空,让世子带着杳儿去向瑾澜请安。”

崔萱诧异:“为何?陛下每日操劳国事,哪有空跟我夫君叙旧,再者说这君臣之间,每日早朝都能见面。”

“你这丫头,是让杳儿同小太子亲近亲近懂吗?”

崔萱思绪稍转,就明白了崔继后的用意,便也应了下来。

那厢,冯亦源正抱着冯杳儿在御花园玩耍。

一岁大的小丫头在草地里胡乱爬了起来,冯亦源深怕宝贝闺女摔了,忙小心翼翼跟在后头护着。

“父皇,父皇来这处,我特地为父皇找的好位置,定能……”舒舒说到这儿,待看到他先前找好的位置上有个在胡乱爬的小胖团,登时呆住。

冯亦源见到来人,脸色微变,忙将自己女儿提过来行礼:“臣冯亦源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谢缚辞蹙眉看着面前这个俊秀的男人,忽然便是一些不太好的回忆涌了上来。

所幸他已成家立业,再计较就没劲了,便虚虚抬手,“起身吧。”

冯亦源起身,又抱着杳儿,道:“臣不知这是小殿下事先选好的乘凉之所,臣这就带着女儿离开。”

舒舒从谢缚辞腿后冒了出来,奶声奶气又颇具太子风范地道:“不必了,既然妹妹在这玩得愉快,多一个人也没事。”

杳儿睁着大眼睛满脸好奇看着舒舒。

舒舒扭过头问谢缚辞:“父皇答应儿臣了,若是我将宋老师备下的课业在一天之内完成,父皇便会陪儿臣来此处赏花。”

谢缚辞皱眉:“花有什么好看的,朕让你学习的治国之道,你都学进去了吗?”

舒舒挺挺胸膛:“自是学进去了,老师每日都在夸奖儿臣呢。”

冯亦源眼底诧异一闪而过。

这每日在朝堂上对朝臣冷漠无情,手段雷厉风行的堂堂陛下,对自己的儿子竟有如此耐心的一面?

虽说态度不算明显的温和,但眼神与行动间比对待其他人,全然是两种态度。

冯亦源不禁好奇,这小殿下的生母皇后娘娘究竟是何人?为何这三年来,从没在公开场合露面过一次?

“爹,爹爹……”忽然感觉自己的衣摆被拉扯,冯亦源回神,这才发现是自己那个刚会开口讲话,但口齿不清晰的乖女儿。

冯亦轩抱起杳儿,笑容亲切道:“杳儿想说什么?”

“爹爹,温伯,伯……什么时候来家里做客。”

冯亦源走远了几步,不敢打扰皇帝父子二人,便在树荫下,笑道:“杳儿想温伯伯啦?那改日,爹爹再请温伯伯上门,但是温伯伯可忙了,爹爹也不一定能请到他。”

杳儿在怀里掏了掏,小胖手掏了许久,什么东西都没掏到,忽然大哭了起来。

“杳儿怎么了?”

杳儿哭着:“帕,帕子……温伯伯的……”

冯亦源这才明白:“你是说你温伯伯三个月前送你的手帕?”

杳儿哭到抽噎。

她可喜欢那个帕子了,又精致又香香,呜呜可没想到来了一趟皇宫就没了。

冯亦源平日最怕女儿哭,只能抱着耐心哄,忽然听不远处传来小太子的声音:“父皇,您在看什么呢?”

冯亦源看过去,撞见陛下手中攥着的正是自家女儿当成宝贝一样的手帕。

“陛下……”冯亦源抱着还在默泪的杳儿过去,小心翼翼开口道:“陛下,那方手帕,正是杳儿方才落在此处的……”

谢缚辞垂眸看了这个帕子许久没动,久到冯亦源都觉得怪异。

不过一方帕子,陛下为何像是失了神智一样?

“这帕子哪来的!”谢缚辞蓦然抬眸,眼神透着危险的气息,把冯亦源父女俩吓得怔住。

冯亦源连忙回道:“回陛下的话,这帕子是大理寺少卿温林松三个月前送给杳儿的。”

谢缚辞眉宇拧成了疙瘩:“温林松?”

“没错。听温林松说,这是他远在扬州的表妹绣的帕子,知道他是送给了杳儿,那表妹还特意在帕子上绣了杳儿的名字。”

谢缚辞的指腹摩挲那帕子上绣的字,思绪混乱。

忽然间温林松几个字一直在谢缚辞脑海中徘徊,更让他想起四年前的除夕那日,他与温林松对弈的场景。

当时温林松看他的眼神便与看常人不同。

温林松。

思及此,谢缚辞猛地站起身大步往紫宸宫走去,舒舒只能迈着小短腿跟在身后喊:“父皇,你等等我呀。”

冯亦源父女二人看着陛下匆忙离开的背影,一时欲哭无泪。

手帕……

**

自昨日捡到冯杳儿的手帕后,谢缚辞便喊了邹平过来,他手心紧紧攥着那帕子,嗓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速速去将温林松这个人的所有消息全部调出来,事无巨细,朕要知道他的所有精细的消息!”

邹平拱手应下,连忙着手调查。

等待调查结果的整整一夜,谢缚辞都无法安然入睡。

即便是化成灰,他都不会忘记缘缘刺绣的习惯。

谢望舒的那几十件小兜儿,每一件都是她亲手所绣,更别提还另外绣了名字,她有给自己的绣品绣名字的爱好,甚至有个习惯她自己都未察觉,她绣名字的第一针最紧,最后一针收的最松。

他昨日捡到的那个帕子,帕上绣的名字,分明就是她那改不掉的习惯,这是他看了整整三年的刺绣习性,他怎会忘记?

缘缘她果然还活着。

她活着,她果真还活着!

整个晚上,舒舒都觉得自己父皇极其不对劲,父皇一回紫宸宫就将他幼时的小兜儿从柜子里翻出来看了许久,眼底沉如深渊,最后又发出森冷的笑声,扭曲的脸部着实可怖。

他无论怎么追问,父皇也不理他。

别无他法,今日清早,他便很早来御书房的柜子里躲着。

躲了许久,才等到父皇进了御书房。

没多久,邹平也来了。

“温林松是扬州人士,父亲温锋乃扬州首富,母亲就是一普通百姓,一家三口是五年前才搬到了长安,在长安永华坊居住,陛下提到的温林松的远房表妹的确有问题。”

谢缚辞撩起眼皮,“细细说来。”

“据卑职打探到的消息,温家家主温锋确实有个远房外甥女,但那外甥女早就在十年前逝世了,于是卑职便从温林松的父母查起,一查,果然发现问题了……”

邹平谨慎道:“陛下,温林松的母亲白氏,幼时曾是扬州瘦马,且与皇后娘娘的母亲苏嫣情同姐妹,相伴成长,苏嫣当年被昌陵侯府找了回去,便也将白氏一同带到了长安城。”

谢缚辞呼吸微滞,哑着声问:“这个白氏,可调查清楚了?”

“卑职将她老底都翻出来了,这个白氏可真不是个一般人,她早年嫁给温锋后便常居扬州,随同温锋一起做生意,将温家的生意做的越来越大,再后来便是六年前,白氏得到苏嫣的下落,便让自己的儿子替她跑一趟江州。”

“到了江州后,温林松便以邻居的身份住在姜府隔壁半年,与姜家姐弟二人来往甚密,之后便是娘娘来了长安,被先帝册封为公主后,与温林松在后宫重逢。”

谢缚辞黑眸一眯,皱着眉:“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邹平道:“就在上元节那天,并且当日冯世子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