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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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等到仆役们将两间客房安顿妥当,樊兴家说了两句客套话就忙不迭的跑路了。
等四下无人蔡昭收起笑脸,冲常宁正色道:“我想到约法三章的第三条,以后但凡无有恶意之人,你都不许去气人家。和气生财不行么,不然人都叫你得罪光了!”
常宁:“那你怎么不对我和气生财呢,总是对我板着个脸。”
“纵算我是个开铺子的,你也不是我的主顾,和什么气生什么财。”
“那我是什么。”
“讨债的。”
……
蔡昭将吃幼弟在干爽柔软的被窝中滚了三四圈,粉团般的蔡小晗就睡着了。
常宁心满意足的也去睡午觉了。心愿达成,他立刻变的笑容可掬,甚至连脸上的毒疮都有几分楚楚动人,临睡前还叮嘱蔡昭别忘了叫他一道吃晚饭。
偏殿静谧,蔡昭举着一枚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仰首观察屋外高高的穹顶,古老沉默的屋梁上盘旋着深深浅浅的异兽绘纹,面目狰狞,形态凶猛,偏偏人皆道是祥瑞。
祥瑞还是凶兽只凭众口相传,所以说到底,活到最后的才是赢家,善恶皆凭言之。
四周散发着淡雅细微的香烛气息,曲曲折折的殿宇回廊隔绝了前方正厅的所有喧嚣烦扰,蔡昭缓缓回屋,给幼弟掖了掖被子,然后独自坐在桌前,陷入沉思。
北宸六派,以九蠡山青阙宗为尊,其下便是广天门,佩琼山庄,驷骐门,太初观,以及居末的落英谷。
两百年天下风起云涌,六派各有俊才,其中不乏才具卓绝之辈,然而青阙宗能够始终居六派之首,靠的就是不拘一格提拔人才。别家别派可以父子相传叔侄相继,青阙宗每每选拔下任宗主之时,都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挑出武艺智谋最出众的那一个。
因这个缘故,饶前任老宗主尹岱再有私心,当藉藉无名的外门弟子戚云柯冲破‘天火龙’的脉络桎梏,崭露头角之时,他就必须破格录取为关门弟子。
——不过按照宁小枫的说法,戚云柯能一飞冲天承袭宗主之位,魔教的兴风作浪功不可没。所谓国危思忠臣,不是大难当前,也显不出戚云柯的能耐来。
六派之外,武林正道也并非无人了——首当其冲的便是庆溪坳长春寺与隐秀涧悬空庵。
前者于一百六十年前建成,对,正是落英谷第一代魔女在武林中闹出惊天大祸的当口。据说原本六派都要齐聚人马去清理门户了,正是第一代长春寺住持灵台上人从中说和,最后大家一起和稀泥,不了了之。
自那以后,落英谷便与长春寺结下深厚情谊,据说如今长春寺内最古老粗壮的十八棵参天松柏就是落英谷帮忙种的,号称十八罗汉松。
悬空庵略晚数年建成,并且自建庵之日起便避世隐居,不参与武林纷争。直至一百二十年前魔教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教主,十几岁便将魔教众长老按在地上摩擦,二十岁便如春雷乍响六龙飞天,强压天下高手无人能敌,弑杀无忌,莫可抵挡。
那段日子魔教势力无所不在,连隐秀涧也不容退缩,悬空庵避无可避,只得加入以北宸六派为首的正道联盟中来。
“那后来呢。”十岁的蔡昭听的津津有味,“是不是像姑母诛杀聂恒城一样,正道也出了一位大英雄杀了这个坏蛋教主?”
蔡平殊挠头苦笑:“这个我也不清楚。似是魔教自己出了内讧,叫咱们有了可趁之机。哎呀,一百多年前的事谁记得请啊。”
蔡昭现在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失望之情——有时候大坏蛋未必是被大英雄杀死的,也有可能是自相残杀自己蠢死的。
被窝中的蔡晗小朋友打了个饱嗝,顺便打了个滚,红润的小嘴咂吧几下,又甜甜的睡去了,然而隔壁屋内却毫无动静,似乎连翻身都不曾。
蔡昭珠移动两屋之间的槅门,擎着夜明珠走到里间,只见常宁侧身而卧,藏蓝色的薄被之下是淡色中衣,露出雪白的脖颈与一弯玉璧般的胸膛,肌肤细腻而坚实。
蔡昭小姑娘十分正经的挪开视线——话本子里说过,登徒子是要被人打的。
于是她放下夜明珠,宛如对待蔡晗小朋友一般,加倍正经的给常宁拉了拉被子。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修长肢体,呼吸匀称,酣睡正深,似乎很久不曾这么放心的沉睡过。
蔡昭轻轻叹了口气,握着夜明珠缓缓退出。
除去北宸六派与一寺一庵,江湖也有星星点点的其他门派,多是一时崛起,旋即如流星消逝,鲜有辉煌至百年以上者。例如蔡昭的外祖宁家,也曾以药剑双绝享誉武林,随着蔡昭的外祖父过世,一儿一女出家嫁人,宁家很快将无人提起。
“名声真有那么要紧么。”看着神情寂寥的小姑娘,蔡平殊微笑和煦,“我们落英谷的谶言是什么?”
“花开花落自有时,一切顺其自然,莫要强求。”
“对,一切顺其自然。有记得你的人,就记得,没人记得了,就没人记得好了。要紧的不是这些。”
“那要紧的是什么呢?”
“是我们在这世上活过,我们活的每一日都清明快活,俯仰无愧于心。宁家会陨灭,蔡家会陨灭,但‘我们’永远不会陨灭。”
——蔡昭从回忆中惊醒,回头看了一眼沉睡的常宁,轻轻移上槅门。
常家亦如此。
武安常氏崛起不过几十年,少年常昊生于二十岁上修行有成,行走江湖,逐渐成就一代大侠的名声,期间结识了蔡平殊以及一班或靠谱或不靠谱的兄弟,再随后与未婚妻成亲生子。
因目睹过魔教残忍的手段,他提前一步将常家坞堡藏的密不透风,却不曾想,躲过了聂恒城的滔天势力,莫名其妙在十七年后惨遭灭门。
蔡昭阖眼靠在圆滚滚的幼弟身边,抱被假寐。
昏沉入眠前她想到,好歹护着常宁到伤愈。人全家死光了,性情乖戾古怪些也是情有可原的。换做她自己,别说杀全家了,那年不知谁牵走了她预备过年做腊肉的五花她就恨不得大开杀戒了,足足三个月悲愤难言,见谁都像贼。
所以,以后还是待常宁和气些罢。
隔间里屋的床榻上,原应沉睡不醒的人听着蔡昭的呼吸声,嘴角微微一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