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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昭觉得此事太惨,轻轻摇头,“其实,严惩作恶之人就好了,不必赶尽杀绝……”

常宁笑的别有深意:“不错,若只是为了严惩,的确不必全部除掉。”

蔡昭一怔:“……他们,他们是想让这门功夫彻底断绝?”

“对了。”常宁,“只要有人还会这门功夫,大家就都睡不安稳。”

——究其根底,这是一场正邪两派无声默契之下发生的灭门屠杀。

蔡昭呆了半天,喃喃自语:“难怪我家的祖先手札中根本没有这一段,想来别的名门正派也不会记载这种事,说不定连姑姑都不知道。”

不论是与魔教合作,还是因为忌惮而灭人门派,都太不光彩了。

可能魔教也不是很乐意提这件事,于是大家齐心协力,彻底抹掉这个门派存在过的所有痕迹,将这段往事淹没在岁月长河中了。

“扯了半天,那这门功夫该怎么破解?点穴可以解穴,被千面门易身之后该怎么戳穿呢?”她总算想起了终极目的。

常宁将手一摊:“我也不知道。”

他又道,“连听说这门术法的人都没几个,又如何知道怎么破解。”

蔡昭自言自语:“果然还是应该把那个千公子捉来啊。我们闹出的动静不小,庄师兄又发现了中迷药的樊师兄,估计很快就会排查周遭的巷子,也不知那些人怎么摆脱查问?”

“怎么摆脱?容易的很。”常宁看出窗外,眺望镇西方向,“一把火烧了便是。”

蔡昭大吃一惊,连忙扑到窗边去看。果然镇西口那片地方冒出熊熊烈火,浓烟直冲天际。她失声道:“他们居然放火烧屋?”

“一把火烧了,才能不留任何痕迹。等风头过去,再找一处民宅隐藏便是。”常宁自斟自饮,“也不知下回该去哪处找他们了。”

“这些人,是魔教中人么?”蔡昭坐回桌旁,“你说他们究竟替换了多少人,他们抓我爹去是为了给我换个假爹么?”

“反正暂时你爹应该无恙。”常宁又给女孩夹了一堆菜,“你听那千公子说了,他上一回换人是半个月前,你爹却是昨天才失踪的。”

他又道,“再说了,你知道伪装一个人什么最难么?”

蔡昭猜是口音,笔迹,动作习惯等等,都被常宁否决,“是武功。尤其像你爹这等身手,魔教去哪里找个差不多的高手来假扮你爹。我……见他娘的鬼!”

他忽然停下筷子,“我知道他们为何要偷袭戚宗主了!只有戚宗主受伤了,假扮他的人才不用施展身手了!”

蔡昭一听,恍然大悟。

常宁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本来戚宗主应该‘身受重伤’的,偏偏被你拦了一下,他只受了轻伤,所以那个冒牌货后面才必须‘余毒未清,伤势反复’啊!”

他想了下,又道:“说不定他们本来还想换宋郁之!欸,不会宋郁之已经是假的了吧。”

蔡昭没好气道:“宋郁之要是假的,广天门那么多人都是瞎子么!我听说这回来的护法中,有两位是看着宋郁之长大的,还有两位陪着宋郁之在青阙宗内待了七八年呢!”

常宁哦了一声,颇有几分失望。

“我以为,他们换不了那么多人的。”蔡昭顺口气,面露沉思之色。

“听千公子话中的意思,似乎伪装的时间越长,他费的功力就越多。替换樊师兄只要几天,千公子就累的跟脱层皮似的。那些要紧位置上的人,少说也得替换几个月吧。而且,我觉得他们手里也不会有很多个‘千公子’吧。”——要是换人很容易,他们就会换了陈管事,而不是买通他,还各种客套。

常宁想的想,表示同意。

蔡昭从怀中取出用帕子包起来的那根金针,“这是我从樊师兄后颈处取出来的,你认识么?是不是刚才陈管事口中说的‘乱魄针’啊。”

常宁拿过金针反复看,“不错,就是它。旁门左道的小玩意,鸡肋而已。”

“还鸡肋?我看厉害的很,我们在旁边打翻了天,樊师兄都没醒过来呢。”

“真的是鸡肋。”常宁不屑的将金针丢到一旁,“乱魄针厉害的不是针,而是浸淬金针的迷药,刺中穴道后当场不省人事,但它有个极大的弊处——气味极重,还经久不散。除非你没鼻子,不然隔了两三丈都能闻到。”

“施针者必须随身携带一个隔绝气味的小针筒,因为打开针筒的那一瞬,气味立刻发散,恁谁都都察觉。这么说吧,要用乱魄针只能偷袭,以迅雷之势将针扎入要害。可既然都能偷袭了,为何不直接用毒刀毒针呢,还没气味呢。只有想生擒时,才会用到这种东西——他们费这么大力气将人抓去,我料想令尊与戚宗主此刻应该性命无恙。”

蔡昭怔怔的出神,片刻后才道:“难怪我一直不喜欢师父屋里的苦药味,现在想想,大约是用来掩盖乱魄针气味的。”

“今日所获颇丰,眼下我们有两个难处。第一,究竟有多少人被替换了?第二,这种易身大法如何破解?要弄清这两点,都得问那位千公子。然而经过今日这么一闹,也不知他们会将千公子转移到何处。”

常宁用一根筷子歪歪斜斜的敲着酒盏,十足一位风雅落拓的酒客。

“我知道。”蔡昭忽道。

常宁停下敲击,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蔡昭:“我说,我可能知道千公子下落的大概地方。”

常宁眼珠清冷,不染半分酒意,“……适才你给千公子吃的是什么药丸?”

蔡昭苦笑:“和乱魄针一样,也是种十分鸡肋的东西。”

她看看窗外的天色,“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去买条猎狗来罢。”

……

青阙镇背靠着雄伟奇险的九蠡山,前前后后都是茂密广阔的山林。

既然有山林,自然会有丰富的飞禽走兽。

既然有飞禽走兽,自然少不了行猎之人。

而要行猎,自然少不了猎犬。

于是,蔡昭很容易就在镇尾找到一间猎人小铺,花光了荷包里的金银稞子,买下一条嗅觉灵敏的小个子猎犬。牵犬至无人处,蔡昭从怀中掏出一颗小小的蜡丸,捏碎后将里面的油脂涂抹在帕子上,放在猎犬鼻前闻。

此时夜幕降临,常蔡二人牵着条猎犬在镇中漫步,在外人看来颇是风雅。

蔡昭边走边轻声的解释。

“给千公子吃的那东西名叫‘暗香丸’,是我娘做的。”

“我娘年少时喜爱香氛,嗯,其实许多女孩都喜欢。可出门在外哪有功夫熏香,若是直接往身上倒香露,一旦动起手来就香汗淋漓,反倒狼狈。于是我娘就想了,有没有什么吃了之后身体自然散发香气的药。可惜,直到涂山大战,她都没有想出来。”

“后来我娘定居落英谷了,反倒有了闲情雅致,静下心来鼓捣出这‘暗香丸’,服下药丸之人,半个时辰后就开始体泛香气——唉,谁知这玩意费时多用料昂贵不说,气味还不好闻。我姑姑玩笑时说,这气味就像是风骚老板娘招揽主顾时用的劣等香,放了三年,又淋了雨,最后被泼了一瓢醋。”

“我娘气的把整盒暗香丸都丢了,姑姑说丢了可惜,就叫我捡回来玩。我和姑姑用暗香丸喂过鸡,喂过鸭,喂过猪狗马匹…自然,也喂过人。”

“人身上散香的时间最长,差不多有两个时辰,别的牲口都差了一等。时辰一过,就气味全无了。后来我爹说,这香气虽然不好闻,但可以用来追踪。唉,可真的试用起来,却发现这东西着实鸡肋。”

常宁十分兴味:“何处不足。”

蔡昭叹息道:“只要服药丸之人身负内功,一旦察觉,完全可以用内力将药性逼出。”

常宁轻笑一声,“果然天下没有十全十美之事。”

随后停步转头看女孩,“你这么有把握,莫非觉得千公子不会逼出药香?”

蔡昭歪头掰手指:“第一,千公子武艺低微,而且还刚刚费力施展过‘易身大法’,哪怕原来有那么点功力,这会儿也没剩多少了。”

“可他能叫别人帮他逼出药力。”常宁质疑。

“不错。”蔡昭道,“可是还有第二,这位千公子很爱漂亮,身上本来就熏了香,他们又赶着放火藏匿,并不一定会发现暗香丸的气味,我们可以赌一赌。”

常宁先点点头,然后笑了,笑的不带半分烟火气。

“你不用赌,那位千公子并不甘心被囚禁。”他道,“可能你没看见,他在樊兴家身上乱摸时,趁机在他手心中塞了个纸团。施法完毕后他跌坐到樊兴家身旁,听到那几人要杀樊兴家时,又赶紧将那纸团拿回塞进自己袖子。”

蔡昭眼睛睁大大的:“你的意思是……”她觉得男人摸男人辣眼睛,所以根本没细看。

“我猜那纸团上写的应是求救之类的字句吧。”常宁道。

两日来,蔡昭头一次露出舒心的笑容。

……

青阙镇总共有两处进出大门。

南大门与东大门,西面与北面之后是九蠡山。

常蔡二人先牵着猎犬去两座大门处,确定那帮人是不是离开了青阙镇——果然没有,他们还在镇中。

然后两人又往镇上所有民宅聚居之处走了一遍,包括刚刚被烧毁的那条巷子——防备他们杀个回马枪。

可是依然一无所获。

于是他们只好去酒肆茶楼饭馆处乱走,这种地方酒气菜香浓郁,好在‘暗香丸’的气味特殊,之前蔡昭在落英镇的闹市区试过,猎犬是能辨别的。

然而还是没有踪迹。